刘季莫名其妙受了一礼。
等马阳起身,两人继续往前走。
刘季实在没忍住好奇,瞅一眼马阳肩上补丁打补丁的书箱肩带,试探问:
“马兄也是举人了,怎还这般窘迫?”
别人他就不说了,只是他自己,在娘子算是苛刻的筛选条件中,也选了出三家富户。
若是没有任何条件,满县就那么几个举人老爷,富户们早就把马阳家门槛踏破。
所以看到马阳这般穷酸,刘季更觉不解。
马阳倒也不藏着掖着,反正住在一起迟早会被对方知道。
而且这府上男女主人好心收留自己,他也没有隐瞒恩人的道理。
于是,便将自己祖上无积蓄,先前读书欠下许多债,如今不过是刚把债还完的事情告诉了刘季。
马阳看着这座放在自家县城可称得上富丽堂皇的三进宅院,眼含羡慕感慨:
“倒是如刘老爷这般宽裕的农家举子,才不多见吧。”
刘季挑了挑眉,“不多见吗?”
马阳由衷的摇摇头,“不多见,在农人出身的举子中,甚至是罕见。”
不过之所以罕见,也是因为农家子少有走到京城这一步的。
家境贫寒,也无人脉,纵使天生才华,也有可能死在赴京赶考的路上。
刘季:“不好意思,全靠娘子扶持。”
马阳“蛤?”的一惊,心中想:没想到刘老爷竟然是吃软饭的?
刘季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眼神,他不觉为耻,深以为荣。
一挺腰杆,好奇问:“马兄婚配否?”
马阳苦涩一笑,“惭愧,家贫出不起聘礼,至今还未娶亲。”
刘季上下扫他一眼,点点头,“也是,马兄没钱没貌,娶妻确实有些难。”
马阳:“.”扎心了!
“总之,能遇到刘老爷和秦夫人,被老爷夫人相救,定是谦之前几辈子累积修来的福气。”
马阳郑重道:“他日若是高中,定不忘老爷夫人救命收留之恩!”
刘季哈哈尬笑两声,心里想,等你小子知道老子和师兄真实身份后还不跑路,就再说吧。
客房到了,殷乐已经安排好一切,屋里亮着灯,烧着炭盆,一应用具全都是干净整齐,透着股清香。
马阳这一路行来,早就疲惫不堪,一进这温暖舒适的环境里,困意袭来。
刘季也打了个哈欠,秉承着能麻烦别人绝不麻烦自己的原则,指了指对门小院说:
“我小师兄和石头就住在对门,要是有事,你只管去找他们。”
说完,又嘱咐马阳明日记得早点起来去厨房帮阿旺一起准备全家人的早饭后,刘季便走了。
“刘老爷!”马阳叫住他。
刘季不耐回头,“干嘛?”
马阳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了问刚刚秦瑶说的衙门一事。
刘季嗨一声,还当是什么事呢,递给马阳一个放心的眼神。
“明日吃过早膳我带你去找我小弟卢晓凤,京兆府尹是他亲大伯,你的钱袋肯定能找到!”
马阳感激不已,“那就劳烦刘老爷和您小弟卢晓凤卢老爷了!”
“你客气什么,以后叫我刘季吧。”大老爷可是阿旺的专称,让个外人这么叫,他该不高兴了。刘季自恋的想。
人在马厩的阿旺:我谢谢你啊大老爷!
从有记忆以来,马阳就没有睡过一个超过三个时辰的觉。
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去读书,他每天只睡两个半时辰。
家里的活不用他干,他只需要读书就好。
为了不辜负家人辛苦付出,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读书上。
两个半时辰,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底线。
没想到,今天这一睁开眼,天边都已经亮了。
马阳吓得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温暖干净的被褥从身上滑落,并不算特别冷的一股气流击上胸膛,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来到京城。
此刻正住在恩人提供的客房里。
屋内火盆尚有余温,用火灰盖着的炭火,可以燃一整夜。
床上有可以透气的风斗,屋内的气可以散出去,屋外的冷风却吹不进来。
所以室内夜里烧炭也不怕被闷死。
马阳盯着那风斗看了一会儿,却不知道此乃家中女主人的杰作。
还以为是京城里才有的好物件。
对门屋里已传来洒扫的动静,马阳赶紧穿衣下床。
推开门,是齐小公子那个壮实护卫石头在打扫院落。
秦瑶家可没下人伺候,各自屋里的活自己干。
石头现在是洒扫洗衣缝补样样儿行!
马阳同石头点点头问好,便朝厨房寻去。
住在这样好的屋子里,只是帮忙做点饭,他还觉得惭愧呢。
听说秦夫人家里四个少爷小姐明日就开始休假,马阳打算今晚睡前就准备好孩童读物,后日一早就开始给他们补功课。
厨房里,阿旺早就已经生好火,正在揉面。
马阳过来帮忙,可他不擅长这些家务,最后被阿旺打发到后院马厩喂马。
幸好,虽未骑过马,但喂马只需要抓现成草料丢进马槽即可。
马阳完成得非常好,顺带还把马粪之类都给收拾干净,这才洗手返回正厅与众人用早膳。
孩子们已经先出门上学去了。
家里的饭吃腻了,总喜欢在外头早点铺子里买早膳。
秦瑶由着他们,还能给阿旺省点事。
秦瑶家没有上下尊卑那套,连带着齐仙官主仆也是客随主便,石头现在都上桌跟大家一块儿吃。
一顿气氛还算轻松的早膳吃完,众人各自忙碌。
齐仙官和石头到练武场练剑,今早就不读书了——因为刘季要带马阳去衙门找钱袋。
没有学生可教,也是挺无聊的。
昨日秦瑶说要张弛有度,齐仙官把话听了进去。
这段时间他确实把刘季逼得有点紧,正好这几日让他放松放松。
至于齐仙官自己,他记忆超群,过目不忘。
家中藏书没有他没看过的,知识储备量巨大,春闱一点都不需要担心。
之前是为了不想起老师去世的事情,少年才用教导师弟学习这种办法转移注意力
现在老师已经离开一个多月。
他要学会接受现实。
秦瑶看着少年那双超过年龄的成熟眼眸,轻叹了一口气。
老头在世时总希望这个弟子能学学刘季的‘放过自己为难他人’。
许是早已经看透,越是聪慧的人,想得也更多,也越痛苦。
秦瑶披上哥哥送来的白狐狸披风,经过门口练武场,抬手帮齐仙官提了提他颤抖的手臂,鼓励一笑,潇洒出门去也。
齐仙官欲哭无泪,手里的剑沉似千斤铁。
他暗暗偷个懒,稍稍放低了手,石头根本没发现。
现在倒好,被秦瑶一提,石头犀利的眼立马扫了过来,再也甭想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