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好吧。未免节外生枝,唯今之计,只怕也只能如此了。”薛青川语气里尽管流露出百般的不愿意,却还是依言和佟侍天立刻翻身下了马,牵着马儿拐进了路边一片长满高高低低的灌木丛的松树林,在一棵粗壮的松树下藏了下来。
不等他们喘息声稍平,那片火把便很快由远而近,最后停在方才他们站过的地方不动了。
火光之下,他们果然看到一根细如发丝的铁线悬在半空之中,在清冷的夜色里散出幽暗的光亮。
佟侍天心里暗暗一惊。----这样细的铁线,就算是白天有人骑马从这经过,也未必看得清,更别说是夜行之人了,这伙强人,真正是心如蛇蝎,为了谋财害命,什么恶毒的伎俩都想得出来。只是,却不知为何这样细的一根铁线,就连他这素来削铁如泥的天下四大名刀之一的琅琊刀,甫一碰上它都立刻被被弹了回来-----
那群点着火把的人大概有二十几个的样子,个个生得是奇形怪状,身形依稀似鬼,面容仿佛如人。他们脸上俱是喜笑颜开地模样,兴冲冲地围了过来,火把四下里一照,什么都没有,气氛立刻变得杀气腾腾。
“奶奶的,人呢?铃铛明明响了的呀,却为何不见那被绊杀之人?”人群之中一个生得腰圆膀粗,满脸横肉的大汉,显然是这一小伙人的小头目,不甘心似地又拿火把四下里仔仔细细地照了一遍,别说是人了,就连一滴血都没看见,立刻怒从心生,“奶奶的,咋回事嘛,又没有哪个冤死的鬼从这里过!——什么破机关烂机关天煞的机关,瞎叫唤什么呀,害老子白跑一趟!”
说着,他二话不说,便抽刀嚯嚯几下将那白铁之线砍得铛铛作响。他身后的那些小喽啰们也是怨声载道,跳着脚乱糟糟地附和着他好一通骂天骂地,总之是将那机关的十八代祖宗个个问候了一遍。
“四当家,军师不是说这索命线甚是灵验管用的么?只要夜里有人驱马从这条路上经过,必死无疑,铁线那头的铃铛也会响声大作,我等只需径直来取那骑马之人的马匹和钱财的吗?怎么如今这里竟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一个看起来黑瘦黑瘦的小喽啰,挤到那个被他称之为四当家的圆脸汉子身旁,咋咋呼呼地说道。
“哼!他除了把自己吹得神乎其神之外,还会做什么?反正铃铛响了,又不要他下山来取财物。哼,奶奶的,这天寒地冻的!若非官府这几日抓得紧,豪宅大户们个个家里都有了防备,许林主又久久不归,我们堂堂戟竹林又岂会沦落到要靠山下经过的这些散商接济——孩儿们,再好好找找,看是不是那马匹受了惊,将那无头主人驼走了,被索命线割下来的脑袋却滚到这底下的山沟里去了,毕竟柳三知那小白脸做的这玩意儿倒还真的从未失手过!”原来此人就是戟竹林的四当家罗横,他们的确是听到与这官道之上的铁线相连的铃铛大响,这才划船下山,来捡哪个被索命线割断脖子的短命鬼的财物。
“四当家说得对,兄弟们都仔细四下里再找一找!这个月以来,这铁线可是帮了咱们不少忙,少说也解决了十几个过往客商。”说话的又是那个黑瘦喽啰,真名不知,人皆唤他黑狗。
其余喽啰们皆四下里散开,举着火把到处找那颗人头去了。只有这黑狗,这时讨好地给早就在随行抬来的椅子上坐着的罗横捶起了背,显然这厮平日里便做惯了这等拍马溜须之事,一边问:“四当家,小的有一事不明白哩----为何军师吩咐一定要将这索命线挂得这般高?那若是来往之人没有骑马,岂不是连跳起来都够不着这索命线了?”
“说你这黑厮应该把名字改成黑猪吧,你偏不信,蠢得跟猪一样!——但凡在这官道上过往之人,若是穷的连一匹马都买不起,身上能有几个铜板儿?这等穷鬼,赚不到多少便宜不说,还要多费爷爷一点力气给他挖个坑埋了!再说,我等原本也是些穷人,若非被那些贪官污吏们逼得没有活路了,又怎会上山落草为寇?冤有头,债有主,如今,既不能去闹得那些狗官们不得安宁,又岂能再来祸害穷人?哼,你们这些龟孙子们都给爷爷听好了,以后就算天下的富人都死绝了,咱们也不能去抢穷人的钱财,那可是咱们自己人!听明白了没?”
“小的们听明白了!四当家您就放心吧!”众小喽啰们皆是大声应道,“俺们的爹娘兄嫂姐弟,可也都是安安分分的穷人哩,俺们又岂会去害了其他安安分分的穷人的爹娘兄嫂姐弟?”
“小的听明白了,四当家,您可真是个真正的英雄好汉!”黑狗恍然大悟似地一拍额头,还要问什么,忽然两个小喽啰欢天喜地地抬着一个东西往这边跑了过来,其中一个边跑边喊:“找到了找到了,四当家,是俺和刘麻子找到的哩!”
“找到什么了?话都说不清楚!”罗横微微睁开半只眼睛,夜色甚黑,看不清他二人手上提着的究竟是什么,不悦地道,“是那短命鬼的狗头吗?”
“是的是的,是个人头!四当家,你快看!”说着,那刘麻子献宝似地将手里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送到罗横鼻子底下,乐不可支地讨赏,“这可不就是一颗被那索命线割下来的人头么?四当家,这回您会赏俺们点什么呀?”
一股恶臭随着那颗双目圆睁的人头扑面而来,罗横和黑狗胃里禁不住一阵翻腾,纷纷是掩鼻后退不止,一边大骂:“我说刘麻子,你的鼻子伤风塞住了还是怎的?这么臭的一颗头,你闻不出来啊?这明显是上个月我们没有找到的那个肥头肥耳的茶商的头嘛!你还敢讨赏?我看是讨打才对吧!”
“啊?”刘麻子和另一个张大春这下傻眼了,拿火把一照,可不是,那眼窝里都快生蛆了呢,嫌恶地忙不迭远远地抛开了,“哎呀呀,真是晦气,找了半天,居然找了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