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三知聚集了戟竹林大大小小的头领在正厅里,紧张地谋划着若是大批官兵来犯,该如何御敌于山墙之下,顺便还能趁机劫得一些战利品,以缓解林中缺钱缺粮的尴尬局面之时,薛青川和佟侍天已经骑上黄松剑费尽心机搜刮来养在马厩的两匹千里宝马,并骑在西风瑟瑟的官道之上,离黔洲这一出闹剧越来越远了。
第二日傍晚时分,疲惫不堪的薛青川和佟侍天终于到达了皇城门外。
然而,那两个守城的御林军的小头目,在看过佟侍天高举在手的令牌之时,却并未像从前那般跪地便拜,而是狐疑地将薛青川和佟侍天两个人看了又看,最后交换了一个眼色后,手向后一招,立刻便有一队手持长矛身披铠甲的御林军迅速围了上来,速度之快,简直要让人觉得他们甚至就是专程在等着谁。
“给我把这两个冒充王上,犯上作乱的逆贼拿下!”还未等薛青川和佟侍天喘上一口气,其中一个守城的御林军的小头目便叫嚣着拔出了腰间的刀,刀尖直指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的薛青川和佟侍天。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王上如此无礼?”佟侍天勒住被忽然间涌上来的官兵吓得嘶叫不已的马,高举那枚金灿灿的令牌,厉声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了吗,连宣王的御制黄金令牌都不认识了吗?”
莫非,还是回来晚了,宫中果真已经宫变了?那皇祖母呢?
一时之间,什么可能性都想到了,薛青川心中的懊恼和自责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真是不该如此冲动,为了一枚什么定海神戒便出了宫,如今戒指没找到,这王位都快不保了。然而,他强保持着面上的威严和镇定,向那两个曾经被他宣见过的御林军小头目,厉声道:“赵茂才,何力强,本王半月前才刚刚念你们戍守皇城有功,亲自下令提拔你们做了这御林军的小头目,莫非,尔等这么快就要造反了吗?”
“嗬,真看不出来啊,你这厮不仅长得和王上有几分相像,连说话的语气都模仿地如此几可乱真!哈哈~~”出入龙国皇城的城门一共有八座,那生着五短身材的赵茂才因为这两个被右丞相彭祖预言过将要出现的冒充王上的乱党,居然一头钻进了他戍守的这永安门,乐不可支地捧着肚子仰天大笑几声,然后面色一沉,阴冷地道,“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今日,尔等若是从别的城门讨路过,指不定还真的蒙混过关了!只可惜啊,就在半个时辰前,宣王陛下在右丞相的陪同下,才刚刚从我这永安门口进了宫,尔等这灰头灰脸有如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居然胆敢信口雌黄,口口声声自称是王上,也不怕笑掉了我等众兄弟的大牙?”
“你——”见那群御林军往他和薛青川的身上看了两眼,想必是见他们两个这几日急着赶路,连梳洗都顾不上,因为变得蓬头垢面的模样,立刻便笑得东倒西歪一个,怒火中烧的佟侍天,想也不想拍马便要起身,去教训教训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侍天,稍安勿躁!”薛青川却连忙喝住了他,眼睛瞟一眼埋伏在城墙上的弓箭手,在他耳畔不动声色地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嗬,倒看不出来你这破落户,不仅身上长有几寸反骨,脾气还挺大!”身材高挑、瘦地像一根竹竿挑着一块大布料悬在半空中一般的何力强,见气得额上青筋根根凸出的佟侍天,竟是一副要拔刀与其对抗的模样,讥诮地笑笑,扬手向城墙上一挥,厉声道,“弓箭手,准备!”
“刷刷刷!”
一时之间,城墙上方立刻出现了一列搭箭在弓的弓箭手,居高临下冷冷地瞄准了薛青川和佟侍天。
“本官看你们两个竟敢单枪匹马大喇喇地就来冒充本国王上,倒也傻得叫人发笑,便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是乖乖地下马受缚竖着进去呢,还是被弓箭手射成马蜂窝横着进去,尔等利索点从中二选一吧!”赵茂才冷冷地笑笑,直勾勾地盯着面无表情的薛青川,“小子哎,你就知足吧,还哭丧着个脸呢,告诉你,栽在爷爷们的手上,是尔等几世修来的福分,本官手下的这些个弓箭手,可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箭法,叫他们射你的心肝就绝对不会射到你们的肚肠,保管会叫你们死得舒舒服服的!”
“赵茂才,看你们这戒备森严的架势,莫非早就算准了本王今日要回来么?”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一圈将城门堵得水泄不通显然早有防范的御林军,薛青川已经大致猜到了八九分,不等见他居然敢直呼其名而正要勃然大怒的赵茂才开口说什么,面色转冷,目光里闪过凌厉的锋芒,以及天子与生俱来的威仪,“你们口中所称的宣王是不是正在病重之中,宫中现在主事的是右丞相彭祖还是左丞相乌骥?”
“呦嗬,你这小子倒是对本朝的官制十分了解嘛,居然还知道左丞相是乌骥右丞相是彭祖!”何力强和赵茂才对望一眼,毫不掩饰面上的诧异,以及一丝极其短促一闪即逝的犹疑,总之,再开口对薛青川说话时,何力强的语气里倒是不自觉地客气了许多,“好吧,那我们兄弟俩今日就让你们这两个倒霉蛋死个明白吧——早在三天前,右丞相彭祖彭大人就亲自给我等传来了宣王陛下的口谕,说是据探子来报,有人在黔洲境内发现了两名形迹可疑之人,盗用了晁都尉的虎符,与山贼勾结,打伤了无数官兵,并且口出狂言,自称是本国王上,彭丞相命令我等戍守出入皇城八座城门的将士,若是发现有人拿着王上的令牌或是晁都尉的虎符,妄想骗开城门,我等务必要将其捉拿归案,必要时,甚至可以行先斩后奏之权,对其格杀勿论!”
“至于宣王陛下有没有病重,我等就不得而知了。”赵茂才在一旁接过话头去,竟是已不敢与薛青川和目眦尽裂的佟侍天对视,低了头望着自己的脚背,“反正这几日朝中大事,据说都是太皇太后和彭丞相在打理着,我等只不过是两个看守城门的小将,还不是上头吩咐下来什么,我等就照着办什么!”
“恩,本王明白了!”薛青川点点头,却没有要继续说什么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遥望着皇宫的方向,默然无语。而赵茂才和何力强一时之间,竟也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只是茫然而不知所措的偷偷打量着面色深沉莫测的薛青川,丝毫没有要举兵围捕他们的意思。
两人两马和一堆全副武装的御林军,竟就保持着这样一种奇异的姿态对峙着。
“咳咳~~,二位注意啦,我等众兄弟这就要来捉你们了!”又过了更久的时间,也许仅仅只是几秒,赵茂才清清嗓子,先下令城墙上的弓箭手收起弓箭,保存实力,然后装模作样地对薛青川恶狠狠地喝道,“咳咳~~~呀嘿!看刀!”
待他与驱马迎上来的佟侍天对过一招后,立刻压低声音悄悄在佟侍天耳边飞快地说道:“壮士,我待会儿卖你一个破绽,你快带着那边那位赶紧跑吧,彭丞相在这城中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二人就算进了城也是死路一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嘿!小子,看爷爷的鬼斧神刀!”
“你为何突然之间这样好心,居然要放我们走?”佟侍天愣了一愣,才一脸怀疑地问那虚张声势刀刀劈空的赵茂才。
“哎呀,壮士,这都快火烧眉毛了,你就莫要再怀疑我的居心了!”那赵茂才见佟侍天居然这时候还留了个心眼,又气又急,道,“再晚走一步,那边戍守昌宁门的牛贡那厮就要闻讯来抓你们抢功了,到时候,你们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说着,也不管佟侍天领不领情,赵茂才竟是二话不说,装作一时失手,一刀砍在自己胯下的马臀之上,那马挨了如此剧痛,自然乱踢乱跳,将他赵茂才掀下马来,跌得四脚朝天。
“哎呀呀,不好了,赵大人从马上摔下来了!兄弟们,快去救赵大人,这两个反贼交予本大人来收拾!嘿呀!我来也——哇哦!~~~”何力强一见赵茂才使出这等苦肉计讨好这个很有可能是真正的宣王的人,眼珠子一转,立刻将正要冲上去合力捉拿佟侍天和薛青川的官兵拦下,自己一人一马向佟侍天舞着刀大喊着冲了过去,然而,令佟侍天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在离自己尚有四五步距离的地方,便突然勒马停下,一声夸张的惨叫声之后,仰头一个空心跟头,自己将自己活生生摔下马去。
“王上,看来这两个人是有意要放我们走,依属下之见,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吧”见薛青川的眼睛始终怔怔地远眺着慈宁宫的方向,竟像完全没有心思来理会此刻他们危急的处境,佟侍天知道他是在担忧只怕已经成为彭祖那老贼的傀儡的馨宁太后,顿了顿,又说,“馨宁太后那样宅心仁厚的人,必有天佑,倘若她知道王上您回来了,必定也是希望您先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王上,来日方长,咱们以后再慢慢做计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