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彰化县南投。
‘不象话,不象话!‘一名三十来岁秀才打扮的人,站在镇子东头设立的征兵点前不远,望着那些剪掉辫子当兵的年轻人,忍不住痛心疾首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辫子是祖宗留下来的,岂能轻易剪除!‘
‘丁秀才,你这可落伍了,报纸上早就说了,这辫子是旗人强迫咱汉人留的,咱汉人以前的老祖宗可没有留辫子的。连衣装打扮都不一样。
看那军政府官员的穿着打扮没?可比长袍马褂好看多了!‘
秀才身边正站着一个二十郎当的青年,闻言呲的一声笑。
丁秀才全名叫丁进,祖籍福建,来台已经有四代人了。台湾全境虽然这些年一直牢牢掌控在秦军手里,但是这人心就不可能全部收拢起来了。
眼前的丁进跟当初时候的吕伯平一样,那就是死抱着四书五经,抵制秦军渐西化进程的一班人之一。只是他没吕伯平那么倒霉,被抓紧大牢顿了一阵子,他也没吕伯平那么幸运,吃了很亏后幡然醒悟。
至今脑袋后头的辫子都不认剪掉。抗拒态度是很明显的。
虽然这也跟丁进的自身情况有关。丁进一家是靠家中百亩田地收租为生,算是台湾诸多小地主之一,日子过的当然不算清苦,但也不富裕。
秦军来台之前情形还好,日子虽然不宽绰,比起那些佃户来说,日子却要好过许多了。可是秦军来台之后。先是清障田亩,丁家多年来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立刻亏了大半。然后又大举东进,扫荡山里的原住民。开发出了不知多少亩新田地来,还办工厂,大量招工,整个台湾的佃户都在流逝。
丁家这种小地主只能放宽田租,现在已经都降到三成了,比原先至少五成的租税来少的太多了。而许多原本衣食无着的佃户,现在要么外迁台东,要么进厂子里做工干活,不但可以吃的饱。每月的工钱也是不菲,日子过得一点不比丁进一家差劲,少许能干的甚至还要比丁进一家更强。这样的例子也勾动着丁家田地里的佃户更加的不安分。
丁进因此对秦军是愤怒的,反感的,抗拒的。
佃户们日子的迅速好转还引起了丁进内心的失落。虽然以他的条件,如果肯低头去工厂或是军政府找事做,绝对能找到比一般工人薪资更高更体面的工作,可惜他拉不下这个脸面去找工作。
‘大清已经入主中原二百多年,早已经成为正统。什么是正统,你懂不懂?‘见有人反驳自己,眼睛一瞅,还是一个泥腿子。丁进勃然大怒道。
青年却半点也不惧怕。
‘呸,狗屁正统,兵强马壮的就是正统。能让老百姓日子过得更好的就是正统。你给伪清说话。呵呵,这可是军政府的地盘。你大声嚷嚷伪清是正统,就不怕军政府把你抓起来。咔嚓一声杀了?‘
‘啊?哈哈哈……‘青年看着丁进一张脸变得发白,乐得哈哈大笑。
‘我……我……,读书人威武不能屈,我才不怕!‘口中是如此说,丁进的声音却越来越低,还心虚的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人注意,才松了一口气。青年的笑声让他脸面挂不住了,一甩袖子,赶紧走回家。
赣州府外长兴镇。
一张盖着赣州军政府大印的公告贴在镇子北头。
从即日起,全城男丁去辫。一根辫子可换十斤大米。三日后,若还有男子留辫子,一经发现,军政府将登名记姓,其人亲属三代以内,一年中赋税翻倍,一年中不准科考,不受军政府录用。
如一个月不去辫,三年之中如例。三个月不去辫者,五年之中如例。半年不去辫者,十年之中如例……”
这次告示贴出来后,不久就被众人围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
面对这份剪辫的告示,比广州城高出十倍的‘十斤大米’的诱惑,长兴镇的人反应和其他地方的人并无不同,大多数人沉默着,一部分人骂骂咧咧,只是不敢将声音放大,其中一些人还痛哭失声,如丧考妣。而还有一部分人……
“官爷,现在剪辫当真能拿十斤的大米?”一个声音突兀的在围观人群中传了出来。
哪个混蛋为了十斤大米就要割祖宗留下的辫子!?各人心中大骂,纷纷向声音处看去,只是见到说话之人,众人心中却不敢露出不满来,怎么是这位泼皮?
“当然。诺,大米就在那儿呢,剪完辫子当场兑现!”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军政府文员高兴的回答,只是看到问话之人也不由愣了一下。这个人三十岁左右,生的身高马大,长的五大三粗,一脸的凶悍样。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文员不认得这人,长兴镇的人可都认得。程兴达,就住在这镇子北头,兄弟三个,他是老大。是长兴镇上有名的泼皮。因为他们三个兄弟全都是这么大的块头,放起恶来长兴镇没人敢惹。
“那好,我来割!”程兴达径直走到一名秦军士兵面前,甩了甩脑袋,然后将头低下。十斤大米一根辫子,这买卖不要太值的。
为首的文员也顾不得这人是谁了,向士兵一示意,眨眼一条辫子就扔到了一边的筐子里。同时取得一袋大米放到程兴达手上:“给,这是你的米。”
程兴达深深地看了一眼跟前的文员和四名秦军士兵,看了一眼筐子旁边成堆的大米,扭头就往家里走去。一个注意已经在他心头打定!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十斤大米的诱惑,对于佃户们来说已经是能令人心动的了。
程兴达之后,围观的人群中立刻就有人涌出。很快乘辫子的筐子前就排起了长队来。
“不能剪啊,不能剪啊!”看到这种情景。人群中两名秀才顿时大急。只是他们的呼喊对于家境还过的去的人尚有些约束力,对于那些底层的穷人来说就毫无效果了。
原时空的辛亥革命后。革命军下令剪辫子时,当时也有不少遗老遗少坚决不从,只是当革命军提出用两个馒头换辫子后,马上有人主动剪掉辫子。如今只是提早了数十年,自然能呈现同样的情景,十斤大米可比两个馒头贵多了。
剪辫不同于理发,只需一刀即可,因此速度非常快。看到前面的人都拿到了大米,长兴镇更多的人加入到排队当中。几名秦军战士忙不过来。见到这个情景,那文员大声喊道:“大家不用都排队啊,自己将辫子剪下来也可直接换大米!”
于是镇子北头的辫子简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堆积。
“乡亲们,不能剪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为区区十斤大米弃之?”
自然的长兴镇的顽固守旧派还不死心,还在不停劝说那些排队的人。而那个秦军的文员,看着几个人的行为虽然很冒火,但只是冷眼冷笑。别看现在跳的欢。日后有的苦头吃。说不定还要被血脉至亲指着鼻子骂呢!
程兴达哥三已经全部剪了辫子,平日里一同厮混的几个小兄弟,也都剪了辫子。一群人这时正围在外头看热闹,几个秀才和老人的作为全看在程兴达的眼里。“兄弟们。知道哥哥要你们带上剪刀是干什么用的了吧?瞧见那几个作死的没?脑袋后头的辫子可是一样顶十斤大米的。”
程兴达看那几个秀才和镇上老人的目光,就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猎豹。
程家的老二程兴旺一拍自己脑门,“哎。这样的好事我咋没有想到?”眼睛早从瞧热闹上转到了那几个老秀才老人后脑勺了。那一根一根花白近半的辫子,仿佛是大米散发着香气。
周边几个小兄弟也全都恍然大悟。再瞅着人的时候,眼睛里都冒着精光。
今年四十二岁的胡秀才正劝得起劲。后脑勺突然一紧,头皮直疼,那是辫子被人抓着了。他正想发生什么事,后脑上就突然的一轻,一股不适应的轻松感传来,胡秀才感觉到不妙,急忙转过身,一边用手去摸自己后脑勺,空空的辫子没有了。眼见一名油滑青年手中正拿着一根辫子在往放米的地方去。
“哎呀,你这个畜生,快还我辫子!”胡秀才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声,再不顾体面了,把腿就向油滑青年扑去。
这青年就是程兴达身边的小兄弟之一,此时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十斤大米到手了。”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正在劝人不要剪辫子的秀才、镇上老人,全‘啊’的慌张叫起来,他们都感觉到自己辫子没了,发出惊恐的声音。
周围的人先是莫名其妙,接着一些人回过神来,军政府一根辫子换十斤大米,好象没有要求一定是自己的辫子才行,而且也没有限定换的数目,只要割一条辫子就能拿到十斤大米,这个大米也太好赚了。
顿时,不少人眼中都发出光芒,如同饿狼般的盯住别人头上的辫子,一些人被这种目光看得胆战心惊,不自觉得伸手护住自己的辫子。
但这里到底是在秦军的眼皮底下,程兴达一伙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干抢别人辫子的勾当,能想出这个法子来的程兴达脑瓜不笨,招呼身边兄弟只盯着那几个挨军政府事儿的人,别的只围观不剪辫子的,一个也别去下手。
几名哭得肝肠寸肠的老秀才、老人,那军政府文员和秦军士兵果然是不理会。对程兴达一伙只是轻声的呵斥几声。
程兴达脸上带着兴奋劲招呼着一班小兄弟走了。这可是个大买卖,不仅在长兴镇,在所有的地方都行。可是个真正的无本买卖!
而同样的割掉辫子了的人群当中,那些不安分的青壮小伙们,三五个人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一阵子,眼睛里也都射出了兴奋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