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澈“忽”的一声跃上屋顶,只见那道人影离得更近。月光下,那人踩着屋顶上的瓦格,负手向他踱来。
月色如洗,那人白衣如雪,夜风中衣袂飞扬如云,神情亦如月色般高洁冷艳,看得分明。
云天澈此时在月朗风清的屋顶上,不禁一阵惊然,因为他万万没想到,这出现在屋顶房檐上的“贼人”竟然就是与他齐名的“梅花公子”南宫商。
云天澈揉了揉眼睛,一阵迷惑,再抬头看时,南宫商已经来到他近前。他忍不住低声喝道:“南宫商,半夜三更,你跑到这地方,你想做什么?”
南宫商神色高洁如常,用他那惯有的冷漠而冰凉的声音道:“我倒要问你,你到此做甚?”
云天澈气道:“我送灵儿回府。”
“哦!”南宫商点了点头,高洁冷艳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嘲弄之意,“堂堂昭王,夜半居然偷偷摸摸跑到前妻家中,你是何居心?”
云天澈忍住怒气,恨声道:“你少说我,你自己呢?还不是夜半三更跑到这里?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趣吗?”
南宫商冷然道:“无趣那人是你,我现在与灵儿是朋友,故来探望,你呢?你现在与灵儿是什么关系?”
云天澈一时气堵,却又恼火的道:“我和灵儿虽然和离,毕竟曾经做过夫妻,我关心她有何不可?”
南宫商冷冷的看着他,苍白如雪的脸庞看起来毫无血色,半晌才低声道:“原来你还知道关心她?”
云天澈气道:“你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关心她,你们谁也没有我用心。”
南宫商摇了摇头,一针见血的道:“你不是关心,是不甘心。”
云天澈正色道:“是又怎么样?无论我是不甘心,还是关心,总是有心,你呢?你到底来此是什么意图?”
南宫商哂然:“我只是来探望她。”
云天澈差点儿跳起来:“探望她?半夜三更,灵儿已经睡了,你居然还说来探望她,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南宫商不以为然的道:“谁说一定要见到她本人?我在这屋檐,知道她就睡在房中,对我来说,已经如同见她。有些人,就算住在一起,也未必肯多瞧对方一眼;我虽然见不到她,却仿佛已经看到了她,对我来说,已经满足。”
听得出他话中的揶揄,云天澈又一阵气塞,顿了一下才道:“你少说我。灵儿毕竟曾是我的妻子,我来看她,也是出于一种关心。”
南宫商足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头:“也罢,就算你是关心。”语气十分平静,并无气恼之意。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和南宫商碰面,云天澈觉得有些沮丧,他本意暗中保护凤清灵回府,却没想到,对凤清灵关心的不只一个人。想到这么多风采迥然的王孙公子都围在凤清灵身边,而凤清灵又对他恨之如骨,陡然觉得复合的意愿再难达成,禁不住有些心灰意冷。
南宫商却在此时轻叹一声:“我原以为,你对灵儿无情无义,却没想到,你还有一丝良心。”
云天澈也道:“被她休掉后,我原以为,此生我将恨她入骨。时间长了,想起以前对她所做的种种,难免心生悔意,其实最错的那个人是我。”
南宫商转头看了看他,又说道:“昨日种种,纵或你有悔意,事到如今,已然无法回头,你又何必执念!”
云天澈喟然一声长叹:“说到执念,你又何尝不是?”
南宫商那冷漠高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淡淡的道:“念由心生,至情至性,你我皆是如此。”
云天澈摇了摇头,心潮如瀑,思绪难平。良久,方才失落的道:“你与我有本质的不同。”他抬头望天,只见月明星黯,一大片鸟雀向南飞去,他幽幽的叹息,“我与灵儿早已过去,但是你还有机会。”
“那也未必。”南宫商也有自知之明。凤清灵在靖王府暂居的这段时间,他也曾明示暗示,但都没得到凤清灵的首许,是以才趁着月色来访,却没想到竟在此间遇到云天澈。
天大地大,两个堂堂的王爷,竟然为了同一个女子,不约而同的悄然而至,不免令人心生感慨,惺惺相惜。
云天澈却因了这一句话,而激动起来,“你是说……”他简直有些语无伦次,“我还有机会?灵儿那么恨我,她怎会轻易原谅我?”
南宫商冷冷的瞥他一眼:“我情愿意她永不原谅你。”
云天澈听了,又变得垂头丧气,喃喃的道:“我就知道,你和云天暮一样,不会有这么好心。”
南宫商冷哼,星眸盯紧了他,问:“当初你若待灵儿哪怕只有一分的好,也不至于夫妻两分,更不会酿出今日的恶果。”
云天澈那明艳俊逸的脸庞顿时露出深切的无奈,低首道:“只能怪我当时执迷不悟。”
南宫商见他语气诚恳,又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知道他心生悔意。纵然自己与云天澈之间有着不可逆转的对立和矛盾,见他这样,也有些于心不忍。当下说道:“你能说出此话,还算尚有几分人性。”
也许,对云天澈来说,只是一场梦。
但梦又如何?纵然人生如梦,刹那芳华,也易破碎,还不如梦来得真切。此时这云都城中,万户寂寂,千家灯灭,四野静谧,檐影重重,凤清灵那扇窗,仍亮着一盏灯。
云天澈俯首望见灯光如玉,忽然想到,这三年中,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凤清灵都一直独守空闱,而他却独自逍遥快活,心头顿又是辛酸又是感慨,就连对凤清灵的怨怼之情,也淡了许多。
南宫商忽然说道:“走罢。”
云天澈大奇问:“你就这样走了?”
南宫商颌首道:“不走又如何?”
云天澈试探着问:“难道你就不想让她知道,你来过了?”
南宫商摇了摇头:“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她的心在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对我们来说,都是徒增烦恼。”
云天澈觉得他这话说的也有道理。顿了一下,才又不甘心的道:“我想再呆一会。”
南宫商瞥他一眼:“你想被人发现?那你岂不是又害了灵儿!”
云天澈只好叹口气道:“那我们还是走罢。”
南宫商微微点头,转过身去。
月色中,两道人影,一红一白,越过屋脊瓦檐,像两道轻风,掠出了凤王府……
次日早晨,凤清灵醒来,就听到妤儿和蝶儿两个丫鬟在嘀嘀咕咕。
妤儿问道:“蝶儿,你昨晚可曾听到屋外有人说话?”
蝶儿先是摇头,后来又肯定的点了点头:“应该是有人。”
妤儿想了想,喃喃道:“说来也奇,我怎么觉得像是昭王爷的声音?”
蝶儿立时反驳:“不对,我感觉是靖王爷的声音。”
凤清灵清咳一声,两个丫鬟登时不敢再说三道四,不约而同的抬头道:“郡主你醒了?”
凤清灵朝她们两个走过来,问道:“你们两个,方才在说什么?”
妤儿和蝶儿互相看了一眼,吓得脸色都变了:“郡主,我们两个刚才在胡言乱语,你可千万莫怪。”
凤清灵突然笑了:“我只不过随口问你们一句,竟把你们两个吓成这样?其实,昨晚我好像也听到有人在说话……我还以为是听到的梦中呓语,现在看来,并不是梦。”
妤儿和蝶儿松了口气:“郡主,我们昨晚也听得不很真切,虽然觉得有人说话,却仿佛隔了很远,究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凤清灵也没有心情和她们认真计较,况且又都是些闲话,便摆了摆手:“别管那些了,蝶儿先去给我打水,我要洗脸。”
妤儿忙道:“那我去给郡主沏茶。”语毕,两个丫鬟都起身去了。
凤清灵把身子探出窗外,朝屋檐上望了一望。昨晚她仿佛听到了云天澈和南宫商两个人的声音,乍听之下,声音是远的,细听却很近,想来应该是两人压低了声音……云天澈平时那么小气,半夜遇到南宫商竟然没有跟他吵起来,真是奇怪!
正自出神,忽然一个小丫鬟来报:“郡主,楚王爷和靖王爷同时求见。”
这两个人竟然一同来了!
凤清灵禁不住哑然失笑,她倒真有点佩服这两个大男人起来,对她倒是很上心。顿了一下方才说道:“让他们进来罢。”
小丫鬟去了又回:“回郡主,两位王爷说郡主才刚起床,多有不便,他们只在偏厅等侯。”
凤清灵说道:“去给两位王爷沏一壶好茶。”
小丫鬟应了一声,又出去了。
等凤清灵来到偏厅时,云天暮和南宫商两个人正在喝茶聊天,全不似平时针锋相对的样子。
凤清灵故意打着呵欠:“你们两个起得好早,我才刚刚起来。”
云天暮笑道:“就知道你还没起。”
凤清灵问他:“你可知我为何现在才起来?”
云天暮温和的道:“定是睡过了头。”
凤清灵摇头道:“才不是呢,昨晚有人在我屋顶上聊天,害得我半夜都没有睡着。”
南宫商听了,镇定的道:“那一定是你在做梦,半夜三更,哪有人会到你的屋顶上聊天?”
凤清灵斜乜着他,拖长声音问:“是吗?”
云天暮平静的道:“灵儿,把你的手伸过来,我替你把一把脉,瞧瞧你是不是心火太盛,才会梦魇?”
凤清灵把手一缩:“我才没有梦魇,我说的是真的。”却又故意拿眼睛去瞧南宫商。
南宫商冷峻中露出一丝春寒料峭般的笑意,淡然的道:“管他是真是假,我们今天找你不是为了喝茶,而是有别的事情?”
凤清灵问他:“到底什么事啊?”
南宫商看了云天暮一眼,云天暮笑道:“除了喝茶,还能喝酒,我们请你喝酒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