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关于桃红的下场,过了几日后,傅明月才在孔嬷嬷与祖母两人的谈话里知道的。

听说二太太是打算直接将她打死了以儆效尤,至于其胞兄父母等人则是罚到侯府在西北之地的一个小田庄里当劳力,那个田庄连年大旱,几乎毫无收成,等同于发配过去任其自生自灭。

不过大少爷傅楷念其一场欢好,还有那位小斯多年近身侍奉的情分,跑到林氏跟前求了情,说是只将他们罚到辛淳县的避暑小山庄上去。

那辛淳县本就是个小有富庶之称的好地界儿,往常年间他们每年也是必去那个小山庄里一次的,楷哥儿的这点儿想法不管好坏,却颇有些存了心思在里头。

林氏自然也不是个糊涂的,大骂了一声孽子,称其是妄想。

不过到底是拗不过亲子的哀求,只好各退一步,将桃红发卖了出去。

这对于家生子来说与将其处死也毫无差异。

不过这也是林氏最大的让步了,至于其家人,敢违背主愿去亲好一个妾侍,自然是做好自断后路的觉悟。

念其父母不知,又是府里伺候的老人,就发去附近县里的一个老田庄里做苦力,而那个小斯背叛了自己的主人,自然也是休想得一个好去处,便将其处置到了侯府产业下的一个小酒楼里,终生让其做个烧火夫。

又将傅楷禁足在书房里,除了这几日要在宾客面前转悠一圈露个脸,待丧期过后便要彻底不许其出门,专心在屋里备考,还请了个老师爷教其制艺。

而茹姨娘只是被傅砺罚了一年的月例,禁了三个月的足,叫她在含芳阁里抄足《女戒》《女训》各三百遍。

林氏又提议将往日里念着孩子还小,便交茹姨娘带在身边的杋哥儿交给她来管教。

傅砺听了沉思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又叫容姐儿搬去了珍姐儿的梨桐阁里的,让她住在梨桐阁的西厢房里,好生跟着珍姐儿学学规矩,珍姐儿倒是毫无异议,笑着应下了,容姐儿面上虽摆了些不情愿,却也不得不答应。

祖母听到这,夸了珍姐儿一句识大体,又道楷哥儿心性软了些,倒显得有点不堪重任了。

傅明月坐在一旁炕上,手里捏了个小玩偶,是外家来的舅舅从扬州有名的洋行里带来的,在这倒是新鲜,傅明月虽对这些不感兴趣,却低着头假意摆弄实则暗暗偷听她俩的对话。

傅明月的舅舅姜贤安到了,今早上到的。从扬州到汴京以现在的车马速度来说,少不得要个一个半个月的,从听到消息到感到汴京,她这舅舅恐怕是在路程中受了些苦才能这么早的赶来。

实际上也的确是。听说他这个舅舅撇下仆从车马,一人带着几名侍从骑快马日夜奔波,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才赶到了汴京。

孔嬷嬷这边说到了她这个舅舅,言辞里都是赞叹。

少年及第登科,是当年有名的探花郎,先后在淮南邳县、邕州兴宁任满了两个期的县令后,又奉旨在潍州任了三年的河中节度使督办治河,如今在扬州老家待察,考察过后应是就要入翰林院撰修了,想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入京上任。

扬州姜家又是有名的清贵世家,姜家自办的北山书院历经久远,桃李满天下,许多学子都慕名而去,先后出了十几位朝堂内阁大臣。又有声望,又有人缘,她这位舅舅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

姜贤安就姜平宁一个胞妹,加之又大上这个妹妹许多岁,自小在母亲的教导下对她是百般疼爱。

姜家老夫人人到中年才得了这么个女儿,府里上下自然都疼得跟眼珠子一般。

当年傅砺和姜平宁的婚事,还是祖母她娘家嘉庆郡主,在姜家老爷在京上任时,为傅砺亲自上门向姜家求的。

傅明月咂舌惊叹,当年姜家老爷,也就是她的外祖父还在京任官时,她娘亲那个时候才八九岁的样子,这就打上了主意上门求亲了,古人思想还真是开放嗬。

姜平宁在姜府如珠似宝的被捧着长大,留到了十八岁才嫁入长盛侯府,如今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就一头撞死在了自己夫君的棺椁上,想必姜家老夫人和舅舅肯定是不好想的。

不过姜贤安却并未过多追究此事,还痛哭说是以往过分疼爱了妹妹,才使得她成了这经不得任何风吹雨打的性子,可怜傅明月五六岁的年纪便成了孤女。

祖母听闻姜贤安是这般说法,才放心了下来。

她怕姜家记恨他们侯府没能保住姜平宁,因此将傅明月托入姜家的事她始终悬着一颗心,如今知道这番话也是说给她听的,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搂住傅明月道:“月姐儿也好久没见着你的舅舅了,明天我让你叔父带着你到前厅去看看你舅舅可好,听说你靖文表哥也来得,只是不及你舅舅脚程,被甩在了半路上,想是过不了多久也要到了,到时候可要好好与人家表哥相处,可不许娇气无礼怠慢了客人。”

傅明月甜甜应道:“知道了,要向舅舅问安,还要带靖文表哥在府里认路,要拉着大哥哥、珍姐姐与其作伴。”

祖母听了笑开嘴,揉了揉她的脸,道:“你这丫头,快成精了。”

次日一早,穗儿给她穿好衣服出门后,她们直接去的前厅。

到那时,看到祖母已经坐在了首座上,旁边坐的是她的舅舅姜贤安,叔父傅砺坐在下首位,其次是楷哥儿,林氏和珍姐儿立在祖母身边。

傅明月上去后一一请安,先是祖母,再是叔父,往后依次是二婶娘、大哥哥傅楷、大姐姐傅明珍,最后到姜贤安这时,抿嘴笑道:“舅舅安好,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姜贤安虽一脸沧桑疲劳,但是听了傅明月的问安后喜颜到:“想不到月姐儿已是这般懂事了,上次见到时,还认生不敢唤人呢。”

说后一顿,想到她怕是因着没了母亲,才逼迫得自己长大,五六岁的孩童,还这般小,却懂事得令人心疼,联想到他那个娇气的妹妹,又是一脸愁容。

傅砺在一旁宽慰道:“都是自家舅舅,哪有认生的,月姐儿近来懂事了不少,想来大哥大嫂在地下有知,也能心安。”

姜贤安应付道:“都是老夫人教导的好,我那个妹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表面上看着知书达理,内下里却是有些个娇纵的,若是我和母亲能多严管一些,也不至于养成个遇事则乱的性子。”

话虽这么说,可这么些年来姜平宁的为人处事,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姜家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是个花架子,更遑论娇纵二字。

林氏拭泪道:“长嫂素来待人宽和,处事有方,府里上上下下都管理的有条有理,待楷哥儿、珍姐儿更是视如己出,又怎会落得娇纵二字。亲家老太太和舅爷可莫要这般想。”

“再如何处事有方,却不能做到临危不乱,还是不争气了些,留下月姐儿一个孤零零的孩童,就这样撒手了,为人母却不负母责,可怜月姐儿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女。”

傅砺立马接话道:“我正是因此事想同姻兄有个商量,长嫂去了,月姐儿就成了丧妇长女,这未来的夫家恐怕是难找。我母亲年事已高,因此事又落下了病根,”

说着脸红了起来:“她二婶娘又是个不大识礼数的,加之楷哥儿年纪渐长,已到了会试的年纪,恐是顾不上,说起来这都是我们侯府有所亏欠。而长嫂母族扬州姜家,素来有清贵之流的名声,若......若是月姐儿在姜家长大,于月姐儿来说是莫大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