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北平的当天晚上,我就和祁明祁亮兄弟俩商量,看他们是否能先进城找些熟人摸摸情况,最好能租下或买下一个大院子,把人先安顿好。第二天一早,祁氏兄弟来到我的房间问我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你们出去时多带些钱,一会儿去总管那里先领二百大洋。还要穿得体面一些。在陈宝财家的时候,我让张婶儿她们给咱们挑了几套好衣裳,一会儿你们去她那里挑挑。早去早回,我等你们的消息。”
当天中午这哥儿俩就回来了。“掌柜的,事儿办得还算顺利,不过……”祁明yù言又止。“怎么了?咱们兄弟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找到了族里辈儿最大的金爷。您吩咐的那些事金爷都能帮忙给办妥。我们在福满楼以您的名儿定了一桌席,今晚请金爷吃饭。我们事先也没和您打招呼。”“您要是不愿意就让文书哥哥替您去一趟。”祁亮接过话。“两位兄弟多虑了,这没什么。不过你们要把那个金爷的情况和我说一下,让我好有个准备。”
通过祁家兄弟的介绍,我对这个金爷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金爷是清室皇族,而且现在还有封号。随着清朝最后一个皇帝的退位,他家也没落了,家境一天不如一天。可是金爷和许多八旗子弟一样,人倒架不倒,平时也不干任何营生,整天喝茶,溜鸟,侃大山,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花钱如流水。这样下来没几年,祖上留的家产都快给败光了。但金爷有一项本事,那就是对古玩很在行,以前还曾进宫里为皇上鉴定过一些古董。金爷在这一行里很是有名,现在荣宝斋等很多有名店铺的掌柜常把金爷请去掌眼,金爷倒也乐在其中。
祁氏兄弟的祖上曾经是金爷家的包衣,后来考了功名做了官。今天,祁氏兄弟衣衫光鲜地去拜见了金爷,说自己跟了一个河南的大老板。最近河南那边起了战事,老板为避战火,举家北上。现在老板和伙计们都住在南郊的客栈中,想在城里找房子安家落脚。金爷好交朋友,况且又是族里子弟开口求自己帮忙,二话不说就揽了下来。祁氏兄弟就以我的名义在东四的福满楼定了一桌酒席,请金爷晚上到那里与我会面。祁家兄弟办事一向谨慎,既然哥儿俩这样说了,我也就换好了衣服,打点些礼物,坐着马车和他们进了城。
我们下午四点多就到了。看到时间还早,我逛起了三十年代的běi?jīng城。东四这一带很繁华,街上店铺林立,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有挑着担子的游商小贩穿行于街上。我买了几件古朴而又奇特的小玩意儿、小饰品带在身上。这么一逛,不知不觉就快六点了。于是一行人回到了酒楼。我们进到预先订好的雅间里。没过一会儿,就听楼下小二高喊:“金爷到,您楼上雅间儿请。”祁氏兄弟马上到楼梯口相迎。过了片刻,就听祁氏兄弟说道:“金爷吉祥,小的们给您请安了。我们爷已经候您半天了,您这边请。”门帘掀起,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走了进来。我一见此人,差点儿没乐出声儿来。这位金爷整个一副清朝遗老遗少的打扮:身穿长袍马褂,腰扎锦带,锦带上挂着一块玉佩和一只绣花荷包。左手中指戴一个硕大的翡翠戒指,手里捏着一个把件;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白玉扳指儿,手里攥着一把折扇。脑后梳着一条大辫子,估计是在辫子上插了茉莉花,人一进来就带着一股清香。我赶忙抱拳躬身行礼,嘴里说道:“小可给老爵爷请安了。”金爷一听这话,心里很是舒坦,也连忙抱拳说道:“高老弟有礼了。你我朋友相交不必如此客套。”我将金爷让到座位上坐好,看了一下祁氏兄弟,哥儿俩马上一人拿一个锦盒,走到金爷面前,躬身说道:“这是我们老板送给您的,请金爷笑纳。”边说着边打开锦盒。每个盒子里都装着一只羊脂玉瓶,金爷一见,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初次见面,金某怎敢受高爷的如此重礼。”我忙说道:“金爷刚才说咱们是朋友相交,现在就不要客气了。再说,这两件小玩意儿能入金爷的法眼,也是在下的荣幸。”这一番话说得金爷哈哈大笑,不再推辞。这时小二开始上菜,我们两人推杯换盏边吃边聊,祁氏兄弟站在两旁殷勤伺候。
叙了一会子闲话,金爷首先开言问道:“高兄弟,听说你想在北平安家立业?”“是啊。老家那边战乱不断,小弟举家来此。金老哥,不瞒你说,我在北平人生地不熟,至今连个合适的房子还没找到。”几杯酒下肚,我和金爷已经以兄弟相称了。“兄弟你别急,老哥哥我在东单有一所院子,那还是我的祖上留下来的。现在我也不住,只有一个老家人在看守。明天让祁家两兄弟带你去看看。如果你不嫌弃,就先住下。”当晚大家兴尽而散。我们三人也没回大红门,在城里找了一家客店住下。
第二天上午,在祁家兄弟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金爷的这处宅院。金爷的曾祖父曾经被朝廷封为伯爵,这座宅院就是当年的伯爵府。金爷已经在大门口等我们了。大家见过礼后一起走进了院子。宅院很大,有三重院落,占地面积得有十三四亩。院子里总共有二十多间房。厨房、仓库、马棚、狗圈、水池、鱼塘、厕所等设施一应俱全。我很是满意,于是就让金爷开价。金爷是贵族出身,本来就好面子,特别对于这种典卖祖宗产业的事更羞于开口,只是说:“老弟别外道,你看着办。不嫌弃就住下,什么钱不钱的,下午就可以搬过来。”“多谢老哥哥了。我这就告辞,下午就去府上登门造访。晚上我请老哥去听戏,还望您多指点指点兄弟我。”
辞别金爷,我们几个回到了大红门的客栈。吃过午饭歇了会儿晌,退了房,一行人骑马坐车,浩浩荡荡进了北平城,直奔金家伯爵府。看宅子的老家人已经等候多时。一见我们到了,马上打开大门,把我们迎进了院子。今天上午在回客栈的路上,祁明告诉我,金爷曾示意过,这个宅院三十万大洋就可出手,看来他是急等钱用。进了府,我马上让总管李静霆给我支出五万大洋和二十个四两重的金元宝,又挑了一个古董瓷瓶,用锦盒装了。然后吩咐总管带人安置新家,我和祁氏兄弟乘车直奔金爷家而去。
金爷现住在竹竿胡同里的一个小四合院中。来到门前,我让祁明前去通报。不一会儿,金爷亲自迎了出来。进到客厅,落座看茶后,祁家兄弟将大洋、元宝和瓷瓶一一摆在一张八仙桌上。金爷也是个使过大钱的人,对那些大洋和元宝并没怎么在意。不过当他看到那个瓷瓶的时候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走到跟前看了半天,又取出老花镜戴上,然后拿着一个放大镜仔细端详。“老弟,这个瓶子你从哪里得来的?”金爷摘下眼镜后向我问道。我想起来,这个瓷瓶是三黑他们从人面兽的匪窝里抄来的,它当时和其他几件古董、字画随意地摆放在土炕上。我对古董鉴赏可是外行,但又不想直说,只是含糊地道:“小弟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此物。”“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个瓷瓶的来历。”“请老哥哥指教。”“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此瓶应该是唐代的秘sè瓷八棱长颈瓶。它价值连城。就连皇上都无缘一睹其风采。今rì我能见到此瓶,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老弟你快将此宝收好,万万不可外露。你这些大洋和元宝换我这套宅子还差点儿。宅子你先用,剩下的等以后手头方便了再说。”“老哥哥,瓷瓶在我这里是明珠暗投。您今天既然一眼就能够认出它,说明这瓷瓶和您有缘。老哥哥就别再推辞了。”金爷想了想说道:“这样吧,瓶子我留下,这些大洋和元宝你都拿走。另外我在昌平还有六百亩地和一座庄院,也都给了你吧。”“大洋和元宝我收回。您那庄院和六百亩地还是自己留下,我是绝不能要的。”我又转过头对祁明说道:“马上给金爷封四千块大洋。”“兄弟,你这是为何?”金爷问我。“老哥哥,现在世道艰难。您只留下这个瓶子,一点儿现钱都没有。我知道您平rì开销大,这点钱您先用着。朋友间就别外道。”金爷听完我说的话,再也没有了那股隐隐的傲气,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当晚,金爷做东,在全聚德请客吃饭。他还请来了在běi?jīng比较有名望的两个富商赵仕林和李chūn旺,让他们帮忙作保,在宅院转让字据上画押按手印。而且金爷死活把昌平的那处庄院送给了我,不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