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龙吟的口气带上了紧张的语调,他死死地抱紧了怀中的包裹,眯起双眼,充满敌意地看向了身前的陆安:“你别想找到他。”
“这不行,一家人要齐齐整整的才行。”
“什么意思?”
方龙吟话音落地,陆安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而远处,史丛生同沈空冥正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方龙吟手中拿着的正是方莫语先前所抱着的包裹,沈空冥眯起了双眼,他身前的史丛生依然站在面前,稳如泰山一般,好像是在警告着沈空冥,不要轻举妄动。
沈空冥的确并不想在此刻去抢夺作古墨,陆安方才展现出来的能力对他或是对于真个世界来说都太过陌生,而那威力……又强大到叫人咋舌。
这便是能与洛君尘所抗衡的功法的威力么?沈空冥仔细地揣摩着,心里思考着顾晓白的那本《霸歌诀》,感到了一阵头疼。
凭借顾晓白的悟性与脾性,能不能将《霸歌诀》修炼到与陆安抗衡的地步,先不说时间的长短,但从恒心与毅力上来说,就够让沈空冥头疼不已的了。
顾晓白根本不是修真的料子,她没有那种悟空的灵性,她太过贪恋尘世,甚至说对于未来……对于跟进一步,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动力去前进,要不是这一路走来让顾晓白失去了太多,她根本就走不到如今的地步。
这该如何是好?唯一能抵抗陆安这套《旧约神纹》的《猎天书》……拥有者还是方裘,刚巧不巧,陆安只用了一招简单的计量,就让这套《猎天书》的使用者迈进了死亡的怀抱。
而如今,若水之境也都分崩离析,没了音讯。在《猎天书》之下,唯一一个站在东洲武力顶端的男人,偏偏还是那个叫做杨峥的莽汉,有勇无谋,与陆安打起来,肯定是必输无疑的。
他们的人力单薄的令沈空冥窒息,不过一想起自己在离开前吩咐的事情,也算是长舒了一口气:空冥山庄不能断了传承,举庄离开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至少对比上如今东洲的局势,离开这里也要好过固守祖根。
沈空冥这正想着,上面的异象突发:
只见陆安收齐了他所有的召唤之物,只是振翅来到了方龙吟的面前,随后没有丝毫征兆地便咧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嘿,我们来写死你哥哥吧。”
——嘿,我们来写死你哥哥吧。
方龙吟瞳孔一缩,他刚想将手中的这个物什抛出去,就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的不受控制,事到如今,唯一受方龙吟自身控制的,只有他的大脑和……嘴巴。
他眼睁睁地看着陆安扬起了手,又翻开了在他身旁漂浮的三本书中的其中一册,有些泛黄的书页哗啦啦的翻动着,像是酷刑一样,煎熬着方龙吟的心。
纵然他从前是想与方莫语决一死战的,但是却不是以这种方式,他不想让别人杀了自己的哥哥,这是家庭问题,不是不涉及到阴谋与权柄,这是指家庭问题……而这,也是方龙吟唯一的底线了。
不论这个家庭问题看起来多么的眼中,不可否认的是,这个问题就是方龙吟仅剩的亲情了,他一直别扭着以这种方式链接着自已心灵的一角。
他不想让他离开。
可如今别无选择。
陆安轻飘飘地会动了手指,其中那翻动着的书册便停了下来,一个齿轮沾满了整片白纸,它似乎是活的,正在缓缓的运转着,随后,陆安勾勾手指,那齿轮便伴随着吱嘎的声音从平面的纸张中脱身而出,来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不断放大,不断放大。它从不过一页纸大小的齿轮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依然在吱嘎的运转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带着它转动。
陆安与方龙吟一起偏头看着这个巨大的齿轮,方龙吟心如一潭寒冰水,而陆安却面带桃花。“隐者的力量带动齿轮的运转,这正义来之不易,我将其落实在生灵的身上,并以黑白区分,让堕落与攀岩变的更为简单。”
随着陆安言语的结束,方龙吟看见了,那些言语似乎加快了齿轮的转动,并随着齿轮转动的而越发快速,其中在咬合之间,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
方龙吟眯起了双眼,当他还没看清的时候,心脏便仿佛被重物击中了一般,一瞬间,窒息来临了。
但他的身体却做了相反的动作,在方龙吟觉得窒息将死时,他的身体却迅速地解开了手中的那个包裹,露出了其中的东西——简单的很,只是一根不知有什么毛做成的笔,笔尖焦黑,没有与之相配的墨水。
方龙吟在做这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他的汗水滑过了额角,背后的冷汗浸透了衣衫。
但他的动作依然利落,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拿着笔,在半空中,在陆安的面前,以潇洒的笔体写下了那最为熟悉的三个字。
方莫语。
就像一道生死符,笔画结束后,这三个字便骤然离开了原地,但它并没有冲向远方,而是下落,与方龙吟坐下的骨龙融为了一体!
“……唔,原来他藏在这里啊。”陆安摸了摸下巴,看着那三个字彻彻底底的消失之后,这才打了一个响指,解除了方龙吟的控制。“哎,本想着见方莫语最后一面的,没有办法啦。”
——没有办法啦。
方龙吟颓然地跌倒在骨龙的身上,他愣愣地看着身下的那三个字消失的地方,从前的英姿飒爽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杀了他。”方龙吟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笔,事情发生的太快,也太令人难忘。
他宁肯方才只是陆安的一个困心咒,真实从没发生。
“醒醒,方龙吟,你得醒醒,我未来的王。”陆安也来到了骨龙的头顶,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方龙吟的面前,看着这个往日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失魂落魄,笑得更开心了。“不是我杀的,是你,我已经很少动手去杀谁了……当然,顾晓白除外,她总是除外的。”
“……陆安……!!”方龙吟猛地握紧了手中的笔,他站了起来,目光灼灼,满是怒火:“你要清楚一点,我写字的速度可比你朗诵的要快——。”
“嘘——别急,别生气,方龙吟,我的帝王。”陆安又在笑,他笑得很开心,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样,满身的荣誉。“猜猜看,方龙吟。我想让你成为帝王——你就会成为的。”
方龙吟双目之中的怒火已经要开始喷发出来了,他仅仅是注视着陆安,也让陆安感觉浑身刺痛,仿佛那些怒火的神情已经成为了刺人魂灵的尖刀,一把一把的插在了陆安的心口。
方莫语在哪里?陆安不知道,他现在也不想知道了,作古墨,这个余未了用尽一生的心血与生命所创造出来的东西,第一次使用要是有什么偏差的话,那他就不可以被称之为……余未了了。
余未了这个名字不仅仅代表了一个人,更代表了一种境界,一种分毫不差的境界,一中前无古人的至高精准。
他相信余未了的手艺,同样的,方龙吟也相信。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他拿着自己师父的遗物,去杀害了自己的亲生哥哥。
方龙吟的手还在颤抖着,其中有几分怒火,更多的则是无措——他平生第一次察觉到这种情愫,也是最后一次。
陆安结束了他的后顾之忧,正如同他所说的那般,现在开始,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方龙吟的野望了,陆安想要帮助他成为下一任东洲的统治者,那么他就一定可以。
只不过这个代价,陆安拿走的太多太多:他拿走了方龙吟的全部,逼迫着他成为了孤家寡人。
他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哦对了,这个东西。”陆安打了一个响指,顺手便将方龙吟手中的作古墨拿到了自己的手中,拿走的时候异常的轻松,因为颤抖的手是握不住任何东西的。
陆安把这跟毛笔放在了掌心里颠了两次,噘嘴琢磨了一番后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我还以为作古墨是个墨坛子,我还自己去费劲巴拉的找了一个趁手的毛笔,途中还经历了一些不可描述的故事,结果呢?现在可好,人家是根笔……哎,失策、失策。”
陆安在方龙吟的面前摇头又晃脑的,而方龙吟呢?他注视着自己的颤抖的双手,明明知道不应该让陆安那到作古墨,但是他此刻已经心灰意冷。兄长的死,最后亲情的崩塌,他的世界突然一无所有,而这一切的成因,竟因为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父亲的死亡拉开了序幕,而如今他真正的失去了所有,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孤独的人。
他的亲情,没有分母。
那么,让陆安拿走又能如何呢?方龙吟此刻只是愣愣地看着脚下的龙骨,目光穿越过颤抖的双手,灵魂似乎已经到了九霄云外。他似乎听见了方莫语的笑声,稚嫩的、真诚的而又遥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