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萧飒的背影消失在雨帘中,沈穆清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才回到李氏那里。
晚上,她想着沈箴的事没有一点睡意,可又不敢随便翻身,怕惊动了身边的李氏,一夜听雨,第二天早上起来,全身酸痛。
英纷进来服侍沈穆清穿衣服,找机会对沈穆清使了个眼色。
回避李氏抽烟的时候,沈穆清就带着英纷在小院子里散步。
英纷低声道:“闵先生说知道了,会找个机会在皇上面前提一提的。”
沈穆清放下心来,问道:“知道老爷得的是什么病吗?”
英纷犹豫了一下,才低低地道:“说是痢疾!
沈穆清大惊失色。
她抿着嘴,低头沉思了半晌,.道:“你去萧家看看,如果萧公子回来了,跟他说一声,看能不能在那个写折子的狱吏面前走动走动,想办法给老爷送点药进去——最好制成丸子,这种病可等不得。”
英纷应了。
到了下午,找了个买东西的借口出府去了萧家。
迎她进去的是她上次和沈穆清.来时穿着鹦哥绿潞绸褶衣的青年,给她上茶的是个面生的小丫鬟,她静静地坐在花厅里等着,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
英纷越发坐得端正,神色越发的淡定从容。
三少奶奶说过:输人也不输阵……
不知道坐了多久,穿着绿色官服的萧飒才出现。
他一见英纷眉头就皱了起来:“.出了什么事?”表情很急切担心的样子。
英纷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低声把沈穆清的交.待说了。
萧飒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高声叫了那个穿着鹦.哥绿潞绸褶衣的青年进来:“玉良,给我更衣。”
叫玉良的青年应声而去。
萧飒又转身对英纷道:“你回去吧,说我就去办!”
英纷屈膝给他行礼,道了谢,然后珊珊然地朝外走。
她就听到背后有女子有些嘶哑慵懒的声音:“七.少爷不吃了饭出去吗?”
英纷脚步一滞,飞快地朝身后掠了一眼。
和萧飒说话的.是个穿着玉色比甲的姑娘,年纪在十八、九岁间,皮肤微黑,眉目浓俪,修长高佻的身材如山峦般起伏,像壁画上的飞天仙女般娇媚艳丽。
上次那个娴静,这次这个美艳……萧公子身边的美人可真多啊!
英纷笑着快步出了萧府。
英纷进胡同,就看见沈家大门口有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其中一个穿着丁香色的粗布短褐,是自家守门的,另外一个穿着玄色粗布短褐不是自家的人,但看着却有几分眼熟。
她正要拐进一旁的私巷,那穿玄色粗布短褐的人突然看见了她,喊道:“姑娘,姑娘,我认得你,你是沈家姑娘身边服侍的。”
守门的一听,立刻一个大巴掌挥了过去:“叫你胡说。”
穿玄色短褐的却身形轻巧地向后退了两步,躲过了守门人的巴掌,径直朝英纷走过来。
英纷望着他那桔皮似的脸,恍然大悟:“你,你不是六娘家里的……”
那人连连点头,笑道:“姑娘好记性,我是六娘的小叔子,叫常惠。”
“你是常大叔的弟弟?”英纷不禁叫出声来,“怎么一点也不像。”
常惠嘿嘿嘿地笑了几声,道:“我常年走西口,不像我大哥在京都吃香的喝辣的,长得油光水滑。”说着,眼神一沉。
英纷的笑容下褪了下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守门的看了,就有些讪讪然地对英纷道:“英纷姑娘,我还以为这人是个……没想到真的认识姑奶奶!”
英纷看常惠一副贩夫走卒的打扮,笑着对守门的道:“让您费心了,是认识的。”说着,从荷包里掏了几块铜子递给那守门的:“给叔叔买杯酒喝。”
守门的接了折身回到了大门口,英纷就问常惠:“你找姑奶奶可有什么事?”
常惠神态间很是扭捏。
英纷笑道:“大叔有问直管说就是。我们姑娘如今嫁到了镇远侯梁家,并不常回娘家的。这也是机缘巧合……”
常惠一听,红着脸道:“我,我是来向姑娘借点钱的!”
英纷愕然。
常惠涨红了脸,声如蚊蚋地道:“六娘,六娘病了,我们把房子卖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才厚着脸皮来求的……”说着,他猛地抬起头来,“英纷姑娘,是的,我会还的……我如今也到镖局里走镖了,一趟可以挣五两银子……我一定会还的……”
如今沈家也落着难……
英纷有些为难地道:“这,这我可不敢做主。要不,我去问问再给您回信!”
常惠一听,满脸感激,塞了一个东西给英纷:“麻烦姐姐去说一声,我在这里等着。”
英纷一看,是一支鎏银的一滴油的簪子。
她忙推给常惠:“不用,不用,常恩大叔在的时候,对我们都很照顾。”
“我,我也没别的,不值钱,一点小意思……”
英纷再三推辞,让他回家等着,进门去找沈穆清了。
沈穆清陪着李氏在正屋。
英纷一脚踏进李氏的院子,就觉得院子里的气氛与她前开前大不相同,人人脸上都压抑着一种喜悦。
难道是老爷放了出来?
她思忖着,不由加快了脚步去了正屋,就看见橙香和明霞几个正立在屋檐下。
看见英纷,她们纷纷朝着英纷做了一个“轻点”的手势。
英纷会意,停在了原处。
明霞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满脸是笑地低语:“欧阳先生回来了!”
英纷虽然感到失望,但欧阳先生能回来,三少奶奶也就多了个出主意的人,这也是件好事啊!
她立在院子里好半天也没有等到沈穆清出来。
想了想,她去找了落梅。
“三少奶奶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常恩,要是六娘真的病了,定会借银子的!”
落梅点头:“要不,找个小厮去问问。要是真的,再借也不迟!”
英纷是个急性子,立刻起身道:“我也是这意思,所以让他先回去了。我这就去找个小厮打听去。”
屋里,李氏和欧阳先生正在说话,沈穆清恭敬地立在李氏的身后。
“……路上已经知道抄家的事了,特意放慢了行程,知道您已经回了紫藤院,我这才匆匆赶回来!”欧阳先生说着自己的行踪。
李氏则把京都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欧阳先生。
欧阳先生认真地听着,和萧飒得出了一样的结论:“要是能想办法和老爷联系上就好了。按理说,这抄家没抄出什么犯忌讳的事,就应该放出来才是,怎么这……”
李氏也百思不得其解。
沈穆清却想到了王公公的倒戈。
她不由沉吟道:“欧阳先生,要是老爷出不来,谁的利益最大?”
欧阳先生和李氏俱是一怔。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都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次辅胡信?还是暂时主持内阁的张然之?或者,是王盛云?”
欧阳先生沉默良久,苦涩地道:“张然之!”
沈穆清眉角微挑。
欧阳先生解道:“科举分南、北取士,因而朝中官员也有派别之分。老爷是江苏人士,自然与浙南的官员亲近,而王盛云是江西人士,自然与淮西的官员亲近。两派争斗已久,胡信就是靠着渔翁得利入的内阁,因而不管是南方出身的官员还是北方出生的官员,都对这位老先生的立场不敢恭维。而王盛云为人古板,一向不为皇上所喜,近日又因皇陵之事与王公公生了罅隙……能接替老爷的,最有希望的就是张然之了。”
沈穆清和李氏都沉默了。
“此人不仅与王公公关系密切,而且出身浙江钱塘望族,在江南,是仅次于象山闵氏的家族……”
这样看来,这个张然之应该是与王公公达成了某种协议,一个比金钱更能诱惑王公公的协议……这样是最让人头痛的了……
可这话却不能当着李氏说。
沈穆清不由皱眉。
“如果太后娘娘还活着就好了!”欧阳先生不由感叹,“夫人您还可以进宫去求太后娘娘给沈大人送寒衣,想办法见老爷一面……皇后娘娘却是个柔弱的性子,别说给皇上吹枕头风了,只怕是听说夫人为什么见她都会找机会推脱……”
李氏很是无奈:“我就怕不让见老爷这主意是王公公或是张阁老从中做的手脚……如果是王公公还好说,不外是送些钱财,如果是张阁老,也好说,可以从王公公身上下手。怕就怕是那张阁老勾上了王公公……那就不好办了。”
沈穆清一惊。
欧阳先生点头叹息。
一时间,大家各有心思,屋子里变得静悄悄。
“欧阳先生!”沈穆清追了出来。
欧阳先生停了下来。
沈穆清就朝着他使了一个眼色。
欧阳先生会意。
两人去了外院的花厅。
沈穆清将沈箴生病的事和王公公私自扣下了狱吏折子的事、萧飒找闵先生还有让萧飒帮着打点狱吏的事都说了。
欧阳先生望着她,脸上渐渐露出吃惊的表情。
“怎么了?”沈穆清有些心虚。
不会是自己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欧阳先生笑着摇头:“难怪老爷常感叹,要是姑奶奶是个儿子就好了!”
沈穆清不由苦笑。
是啊,如果自己是儿子,沈箴就不会纳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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