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 真相也已大白,谁是偷走少林典籍的人,谁又是丧尽天良的梅花盗, 人心已再难被蒙蔽。
百晓生却还要挣这最后一点机会。在藏经阁的门被打开, 在心宠看见心湖大师就站在门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与百晓生之机, 一直被他紧紧迫着不能反抗的百晓生竟使出点穴打穴的本事。待到心宠有所察觉时, 百晓生已当胸一掌将他身子打出, 反手为钩,死死地扣住了他的喉咙。
众人不禁心头一惊,想不到百晓生竟要拿这帮凶做他的人质!
心湖大师却不愿这名人质死在恶徒的手上, 佛家慈悲,何况多少还有些同门之谊, 不详细地问一问, 又怎能知道所见所听的事情是否为真?
站在心湖大师身边的阿飞, 见百晓生这般无赖,又看少林寺跟来的人一点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心中已经很恼,他不禁怨恨屋内两人的无耻苟且,更埋怨这帮和尚的偏袒之心。
阿飞握住了剑柄,已准备不顾这群秃驴的意思冲进去替□□道!
陆小凤却伸手及时地拉住了他,朝他微微摇头, 这里毕竟是少林寺, 这里发生的一切自当由少林寺的人来做主。
阿飞哼了一声, 将剑收了回去, 一双眼却恶狠狠地盯着藏经阁里的人, 恨不得将他们扒皮抽经!
雪,依旧是雪, 却已比保定城内的雪小上许多,蒙在天空中的乌云也似乎单薄了许多。
林仙儿袭一身浅绿鹅黄的衣裳,站在细细飘洒的雪中,嘴角含笑两眼带春,仿佛一只提前将春意带入人间的精灵。
挟持心宠的百晓生冲出少林寺的大门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抹浅绿,这一份代表无限希望的春.色——他知道她是在等他,原本就是他让她在这里等他的,等着他和她一起远走天涯,逍遥快活一辈子!
此时的情人在逃命者的眼中是多么的美丽、动人!
林仙儿自然也看到了百晓生。
她一看到他,眼中的笑意就更盛更浓烈,已浓烈得仿佛能融化这落在天地间的雪絮!
林仙儿的手里有刀,飞刀,一柄凡铁打造,形状质朴刀刃却极薄的飞刀,凡是见过这柄飞刀的人,无不知道它的恐怖、可怕!
可惜百晓生离她太远,根本看不到把玩在她手中的这一柄小小的飞刀。待到他离她不过百尺之遥,待到他兴奋的眼终于看清楚她手里的东西究竟为何时,却已经晚了!
刀,飞刀,一柄惊天动地的飞刀!
是不是小李飞刀?
是,又不是。
飞刀是李寻欢的飞刀,却已送给了林仙儿。
若真是李寻欢的飞刀,此刻,此时,在它离开主人的手之时,就已宣判了百晓生的命运,弹指间就应已将他的性命结束。
但是林仙儿不是李寻欢,李寻欢也没有对她好到能传授李家的绝技。
飞刀没有偏,出刀的手劲、速度却是千差地别,所以百晓生还有一线生机——他将手里的人质轻轻一拎一挪,那柄飞刀到时死的人便成了心宠。
残酷又变态的心宠,闷哼一声,就这样死在了情人和情敌的手中。
百晓生对心宠却没有那许多情,他将他的尸体抛开后,立即发足狂奔,向那个恶毒的女人冲过去——她竟然要杀死他,她竟然要用李寻欢的飞刀杀死他!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真是恶毒至极!
此时她竟还在笑,面若初春的早桃,竟根本不在意死在她刀下的人究竟是谁!
是了,死的不论是谁,现在又有何区别?少林寺已绝不会放过他,李寻欢与阿飞也已绝不会放过他。
“林仙儿你好狠毒!”
百晓生大叫一声,人已经飞身扑向了鹅黄浅绿的女人,这女人起初还在笑,这时却突然瞪大了一双眼睛,却不是在看正向自己扑来仿佛索命恶鬼的百晓生,而是他的身后。
他的身后有什么?
飞刀,飞刀又至!
快!
狠!
准!
透着冰冷的凉意,如月如星,似要照亮人的心,似要刺破黑暗的穹庐!
飞刀来时,百晓生的十指已经触及林仙儿喉咙上娇嫩的肌肤,当这柄飞刀贴着百晓生的喉咙飞过,最后钉在林仙儿耳后的马车上时,她的喉咙已被百晓生划出了血痕——若飞刀再晚一丝一毫,林仙儿的喉咙上出现的就绝不仅仅是十道浅浅的带着血丝的抓痕。
感觉到喉咙上的灼烧感,林仙儿伸手去摸了摸,摊开手时便见到了鲜红的血。她不禁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穿越以来,她好像从未受过这样的伤害……
林仙儿不禁抬头去看出手救人的李寻欢,李寻欢也正看着她,目如寒星,而后他低下头咳嗽了起来。林仙儿又去看阿飞,阿飞却没有看她,他谁也没有看,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林寺的和尚已经扑向了心宠和百晓生的尸体,检查他们的死活。
在场之人一直盯着林仙儿看的只有陆小凤。陆小凤的身边站着花满楼,正是这个九岁的孩子在关键时刻带了心烛师傅将李寻欢放出了斋房。
林仙儿低下头去,抽出丝帕将手上的脏污轻轻地擦去,当这些血丝被擦干净时她的嘴角已再次有了甜蜜的笑意。
与李寻欢相对的那一眼,已足够让她明白李寻欢刚刚那一刀的用意,他救她,是在表明他已经原谅了她过去的错误与罪恶,但他却并不会因此而去真正地相信她,所以他才要用那惊险万分的一刀对她进行警告。
林仙儿再抬头时,少林寺已经派出一个人来询问她刚刚所发生的事情,问她为什么要杀死心宠,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林仙儿笑了笑,在她眼里与精明似虎如狐的李寻欢、花满楼相较,这帮秃驴绝对好骗得很!
听着林仙儿在那随意地忽悠少林寺中的和尚,不远处的花满楼不禁笑出了声,摇了摇头,感慨道:“亏她能这么说,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不够,竟还将自己化作了一个匡扶正义、斩奸除恶的女侠。”真真是大言不惭厚颜无耻,花满楼今日才真正地领略到什么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你说她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陆小凤忽然回头问花满楼。
盲目的少年吟吟笑道:“十分话里有两分真已经是了不得了!”
“唉……”听花满楼这样说,陆小凤不禁叹气,“我只希望以后不要再和她碰上。”像林仙儿这样的人,陆小凤自然不会相信她日后绝不会做一件坏事的,此时他也只能希望两人日后不会狭路相逢,非由自己去揭穿她的宵小面目才好。
暂且将这些烦恼事抛诸脑后的陆小凤复又开心地问花满楼:“你在少林寺呆得够久了吧?现在总有陪我出去玩一玩的时间了吧!”
花满楼笑:“这要先问过我爹,我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家,现在已是很想念他们。”
陆小凤点点头,他虽然是四海为家自幼没了亲人的浪子,却也因为这样才更加明白亲情的可贵,自然不会阻拦花满楼现行回家。而后他转头去看其他人,却发现在他与花满楼谈话间不论是李寻欢还是阿飞,此时人已都不在——就连刚刚被困在和尚堆里被问话的林仙儿也已连同她的那辆马车不见了踪迹。
“他们已经走了?”
“是:先走一步的人是阿飞,而后是李寻欢,最后才是脱困的林仙儿。”
“啊……”陆小凤挑眉,“我原本还以为阿飞会同李寻欢一道走。”
“可是,刚刚却是李寻欢追着阿飞跑了!”花满楼饶有兴趣地说道。
至于林仙儿,她的马车在离开少林寺范围不久,就被人拦了下来,拦下他马车的是一个极青葱的少年,纤纤玉立,不论是身形还是容貌与他的父亲竟是没有几分相像,但他问话的方式却与他的父亲十分的相似:
“你是林仙儿?”
“是。”
“你要杀龙啸云?”
“是。”
“我替你去杀!”
林仙儿便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双眼魅若狡狐:“这件事我已委托了荆先生,至于你,呵,恐怕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