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上, 白凝照旧从井里打了水上来洗了衣物，又去热水房提热水泡了个澡，至上床睡觉时又是半夜, 白凝趟在床上, 将被子捂得紧紧的, 生了冻疮的手不多时便开始发痒, 迷迷糊糊中白凝将手探出了被子, 外头很凉，确感觉舒服不少，至第二日天未亮, 白凝起床，却觉头晕晕乎乎的, 想是晚上着凉了, 白凝想自己一向抵抗力好, 轻微的感冒不用吃药也会好，便不甚在意, 去热水房烧了热水来，漱口洗把脸便去了苏妈妈屋里，因这些日子苏妈妈身体抱恙，白凝好些个早晨未去苏妈妈屋里学刺绣，昨日苏妈妈发话了, 从今儿个起, 一切照旧。
苏妈妈同往常一样, 已经点好了青灯和膏烛等着白凝, 白凝借着灯光察看着苏妈妈的面色, 似乎已恢复如常，便坐了下来, 不等苏妈妈发话，自己把篮子里的东西理出来开始刺绣，苏妈妈什么话也没有，只坐在对面，拿眼睛瞅着白凝，神色一如往常般冰冷。
白凝虽是低着头的，但觉今日苏妈妈不对劲，便偶尔也抬抬头瞅眼苏妈妈，若是往日，她这般不认真苏妈妈早就出声呵斥了，今日苏妈妈倒也没说什么，待得天大亮，白凝放下手里头的花绷子准备回房时苏妈妈才开口道：“从今儿个起，已经进入十一月了。”
白凝不解苏妈妈所指何意，便道：“是，今儿个是初一，苏妈妈是不是要去门口点上一炷香？我替你便是。”
苏妈妈提高了嗓门道：“叫你好好表现，不是要你做给我看的，得做给夫人看，你倒好，把我的话全然扔到大明湖里去了，这些日子，你瞧你都做了些什么？搞得府里头的人都把你当瘟神避着！”
白凝坐在那里无声，她无话可说，苏妈妈见她如此也没再呵斥，只有压低了声音道：“这府里头的人事一般不怎么变动，就是偶尔变也就在年关的时候，你自己瞅着办，该走动的就去走动，我听说牛管家对你倒是不错。”
白凝点头，道：“我知道了，苏妈妈若是没其他的事，那我就先回房了。”
苏妈妈便也没说什么，白凝起身欲走，却又想起一事，道：“苏妈妈上次缝制棉衣的那灰色布料还有没有得剩？若是有可不可以先借我一些？”
苏妈妈抬了眼问：“你拿那做什么，衣服不都有得发吗？”
白凝道：“是昨儿个我说要给牛管家缝个围巾，又想我手里头的布料实在太拿不出手，所以……”
白凝话未说完，苏妈妈便轻横白凝一眼，道：“胃有多大量，就拿多大碗，自己没本钱，还瞎揽什么事？好在我这里还有一点剩下的，这布料我也不喜欢，正想着随便给了人算了，你若要就拿去，柜子里头，自己找。”苏妈妈说罢便起身去了床上躺着。
白凝淡笑，苏妈妈拿那布料做了棉衣面子外，还把剩下的做了个外套，说不喜欢无非是想找个借口给了自己罢了，白凝虽然知道苏妈妈的好意，却也只顺着她的意，道声谢后自己去了苏妈妈衣柜里取了出来，不多不少，刚好可做条围巾。
因这围巾实在简单，不过半个时辰，白凝便缝制好，趁着没什么事便出了南院，准备给牛管家送去，也趁着这机会跟他谈谈苏妈妈说的那事。
今日没再下雪，可地上屋顶上的积雪却依旧厚实，眼光很弱，却也刺眼，白凝抬手哈了哈气，又把脖子上缩入衣领的围巾拉了拉，连着下巴也一起围住，下雪天其实不是最冷的，冷的是融雪天。
一路上白凝都在思量，该如何向牛管家开口，这样求人的事还真是为难人，因没怎么注意地上，白凝竟然在下坡的台阶上又摔了一跤，起身看，原是路边玉兰树掉的枯树枝，被雪覆盖了滑了白凝一跤，探出来的一头还正巧刺到了白凝的屁股上，好在穿的厚实，没怎么痛，白凝便也没多在意，起身随意拍拍屁股继续往牛管家处去。
至牛管家住处时白凝见门是关着的，想他定忙事去了，刚想往回走，却听得身后牛管家笑道：“小丫头这么快就做好了？”
白凝忙笑回头，唤了声牛管家，又道：“这个用不了多久时间，给，您看看喜不喜欢。”白凝说罢将围巾递给牛管家。
牛管家笑着接过，道：“哪里能不喜欢，白得来的好东西，多谢了。”
白凝笑说不用，又问：“那日大少爷的信件里头怎么说的？我也不是想多打听什么，只是手里头拿着云少爷的袍子，想知道大少爷今年回不回，若是回来，我还真得加紧做了。”
牛管家道：“也还不知道，夫人看了信也没说什么，我也不好问，云少爷那袍子你也还是尽早做完的好，若是回来，你也不用临时赶。”
白凝点头道是，又笑道：“这府里头这么多的人，牛管家算一个即体面又和气的了，谢谢牛管家一直来对我的关照。”
牛管家听了笑：“哪里的话，我也就在我们这群下人面前体面了点，说我和气，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背地里说我厉害难惹的人多着呢。”
白凝笑，道：“哪里，您瞧，我前些日里惹出了些事，这府里头的人大多见了我就没好眼色的，只牛管家还是这般的和气。”
牛管家笑道：“过去的事老记着做什么，谁没做过错事的，再说那事我也听说了一二，看热闹的人自然就看到了皮毛，我牛管家却也算是经历过一些事的，也能看出点门道，那事呀，没准最冤的就是你了。”
白凝听了这话心里头一暖，道：“牛管家这话一说，我就是有天大的委屈，也平衡了。”
白凝这话也把牛管家说得一喜，笑道：“好丫头，嘴皮子抹了蜜不成，倒是越说越甜了。”
白凝笑道：“哪里，白凝嘴是最拙的，只有四姑娘身边的流砂姐姐，那嘴才叫一个甜呢，听说她在这府里头才呆了三年，如今却已经是个大丫头了，口碑也是极好的，和谁都合得来。”
牛管家点头，道：“这倒是实话，那丫头也是个精明的，一件事可以说出千百个样来，偏偏也都得体，只可惜却有个不争气的妹妹，成日里就知道惹事，要她来收拾烂摊子。”
白凝道：“原来流水和她真是亲姐妹，我只当她们关系好，别人玩笑的呢，照这么看来，妹妹倒是比姐姐稍欠了那么一小点。”
牛管家点头，道：“当初夫人把流水放四姑娘身边时我就觉不妥，可偏生四姑娘硬是要她，想来当初流砂是做过些事情的。”
白凝知道牛管家所指何意，钟冉不过八岁孩童，当初流水提上来时她更是不懂事的，流砂只需在她面前说几句话哄哄她，流水那事自然就定了，白凝正想着，又听得牛管家道：“现如今夫人也是极不情愿这丫头待在四姑娘身边了，人说近墨者黑，这流水再待下去，只怕将来四姑娘也成了那泼皮儿了。”
白凝听了这话笑道：“理是这个理，可流水好歹在四姑娘面前待了这么久，哪里是说换就换的。”
牛管家听了笑：“这话你就错了，这要是放在别人府里那自然是不能随便撵的，可咱们上头的是个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你经了那些事难道也不知？”
白凝听了点头淡笑，却是没再回话，柳氏做事，雷厉风行，要撵谁就撵谁了，白凝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柳氏这性子牛管家都只敢含含糊糊的揭出来，她一个浣衣女哪里还敢出声，又想这牛管家在钟府混了这么多年，心思也是极通透的，今日自己无缘无故把流砂流水扯出来说，是何意思他心里定然有底，流水若是真被撵，他提不提拔她想也是有分寸的，便也没再多说，只又闲聊了几句后就辞了牛管家往回走。
白凝本就头晕，方才又和牛管家在风里讲了这么久的话，回去的路上，白凝只觉头疼难耐，想快点回南院去蒙头大睡一觉，偏生在拐入南院的小道上碰上了同往南院去的钟离，今日天冷，钟离披了件灰色斗篷。
白凝微皱下眉，又笑道：“二少爷，这么巧！”
钟离道：“哪里巧了，我是在那头看见你才往这头过来的，都想什么去了，斜对着的路，你竟然没瞧见我？”
白凝还真是没察觉到他，笑道：“没想什么，就是想着快点回去，苏妈妈还留了一大堆的活计给我呢，二少爷若是有事找我就暂且缓缓吧，今儿个我没时间。”白凝现在身子极不舒服，若是被他缠着说话，可有得她受了。
钟离这些日子倒像是懂事了不少，见白凝这么说便道：“那好，你忙你的，也没什么事，我回书房画画去。”
白凝听了微一颔首便转身往南院去，谁料钟离却在后头惊叫着她的名字，白凝皱眉，回头欲问他何事，却见钟离正睁大了眼睛讶异的望着她，白凝不解，道：“二少爷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钟离惊道：“不是我怎么了，是你，你的屁股……”
白凝听了钟离这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脸顿时火辣辣的，心里直抱怨，怎么大姨妈来了也不先打声招呼，前世第一次来时她足足在床上翻滚了一个晚上，肚子痛，睡不着，可这次怎么说来就来了，她甚至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是难堪的事，所以白凝怎么着也得把它给遮过去，轻咳了下，云淡风轻般道：“没事，就是方才到厨房转了一圈，正好那里头在准备杀鸭子做午饭，不小心溅上了点，没事的，你别多想。”
钟离却听得云里雾里，道：“溅上了点？溅上了点什么？”
白凝听他这么问神色一变，道：“那二少爷方才想说什么？”
钟离道：“我是想说，你屁股后面的裙子怎么破了个大洞？”
白凝忙往屁股上摸去，果然摸到了一块耷拉着的布料，想应是之前摔跤摔破的，不由又羞又想笑，抬眼望着钟离道：“这有什么，我里头还穿了厚厚的棉裤呢。”白凝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也是有疙瘩的，又想起方才牛管家定然也有看到，不由皱拢了眉头，暗叹自己怎么就碰上了这么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