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握着铁勺, 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凝神静望着那个近似疯癫的身影,莫非是她?
一同施粥的丫头听了那妇人的话, 多是一样的反应, 斜了眼过来睨一眼白凝, 又接着给前头排队的人舀粥, 白凝放下铁勺, 退至一边,不是她捡懒,是根本就没人到她面前来领粥了, 不过这也好,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 太过讽刺, 瞟眼人群那头, 方才那妇人早已没了踪影,便转身进了大门, 往钟冉院子里去。
至第二日一大早,柳氏方起床,便有小丫头进来回话,说牛管家在外头候了大半个时辰了,柳氏皱皱眉, 叫牛管家在外头再候一下, 这边又让江梦君玉快点伺候, 想牛管家平日里做事沉稳有余, 如此大早的候在外头定然是有大事, 江梦君玉心里也是清楚的,均加快了速度服侍柳氏洗脸漱口, 梳妆整衣,约一刻钟,柳氏便将牛管家叫了进来。
牛管家行礼道明来意,原是昨晚子时,家丁来报说有一妇人,提了一篮子的冥币蜡烛在府门口烧着,嘴里直嚷嚷着鬼呀,莫近身之类的,后家丁们几番呵斥,那妇人才提着篮子走开,可府门口却是已烧了一大堆的纸灰,家丁们拿了扫帚撮箕去扫,却是一阵阴风,将那纸灰吹得四处飘飞,搞得一个个汉子也都疑神疑鬼,胆战心惊的。
柳氏坐在椅子上,听了原委,又想起昨日府里下人个个谈论的事,顿时勃然大怒,呵道:“好端端的一个丫头,怎生在那疯婆子嘴里就成了那不干净的东西了?那疯婆子一顿混说,兴许她还真是那疯疯癫癫的,不去理会她便罢了,现如今咱们府里日日生活在一起的人竟然也跟着瞎起哄,这岂不是明摆的告诉别人,咱府里真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了!”
牛管家见柳氏发火,心里也是一颤一颤的,面上笑着道:“夫人说的有理,好端端的丫头,阳光底下晒着那影子都是长长的,哪里就和那东西扯上关系了!”
柳氏听了这话也没解气,道:“这年节就要到了,偏生给我惹出这档子事来,人家府里,这节骨眼上个个只望求个吉利,你瞧瞧咱们这府里,都成什么样子了!”
牛管家垂了头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江梦君玉也均闭着嘴站在柳氏身后,一声不吭。
柳氏又道:“白凝那丫头,说来也真是个怪胎,你说她分明也算是安安分分的,却偏生什么事都能跟她扯上点关系!”
牛管家听了这话抬了头试探性的问着柳氏道:“莫非夫人对那丫头也有什么看法?”
柳氏道:“看法倒是没有,就算有,这事情上我也只得替她说话,难不成真让人把她当那不干净的东西看,这不损我们钟府的名声?别说这大过年的不吉利,就拿老爷那事来说也是极不好的,春节一过,老爷就要调任抚台,这事要是传开了,这老爷的官威岂不受影响!”
牛管家听了直点头,道柳氏所说有理,又问要不要去查查白凝与那妇人是何关系,柳氏只道那事她不关心,暂且先搁下,先把眼下的事摆平再说,牛管家便也没再说什么,只立在那里看柳氏有什么打算。
柳氏沉默,思索了阵子又道:“好事是从来不出门,坏事是一下子就可以传出千里万里的,昨儿个施粥时门口那么多的人,想来这事外头是早就传开了,不好生处理还真是不行。”
牛管家听了忙点头说是。
柳氏瞟他一眼,起身走出几步,道:“去,去请个道士来,这等事不是咱们说几句澄清一下就算了的,也要人家相信,咱们就做一回给众人瞧瞧。”
牛管家一听柳氏这话便明白过来,点头道好,又因那日流水离开,柳氏与自己谈白凝升迁之事,知柳氏对白凝也算重视的,便问:“那,那丫头那边,要不要给她提个醒?”
柳氏听了轻横一眼牛管家,道:“不用理会她,平白给我惹出这么些事,吓唬吓唬她也好,也平平我这心里的气!”
牛管家听了笑,点头退了出去,办他的事去了。
钟冉院子里白凝正在廊道上逗弄着那白鸦,钟离因听闻了昨日之事,只当白凝现在的心情定是极糟糕的,用过早饭便急匆匆的赶过来,谁料一进钟冉的后院便瞅见白凝正悠然自得的与那白鸦‘眉来眼去’。
钟离快步走近,却听得白凝似在和那白鸦说着笑,便停在白凝的身后,靠在了一根屋柱上,又将左手抱在胸膛前,右手抚上下巴,细细的揉搓着嘴角旁的皮肤,而后漫出一丝笑意,心道这女人的心是什么做的,怎如此淡定!
白凝不知钟离站在身后,嘴里还继续道:“然后第二个人回来跟国王说,禀国王陛下,那确实是一头老虎,好大好威猛的老虎,可是国王陛下还是不信,又遣了个大臣到集市上去瞧,那大臣回来时照样说,禀国王陛下,那的的确确是一头老虎,他们没说谎,于是这一次呢,国王陛下就信了。”白凝说罢叹了叹气,又笑问那白鸦道:“白鸦你说,那马儿是不是很委屈,分明是匹任劳任怨,累死累活的马儿,却硬是成了别人嘴里可怕可恨的老虎!”
钟离在身后听了笑,后背轻轻用力便离开了屋柱,走近白凝,道:“三人成虎的典故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白凝这才知道钟离在身后,忙回了身行礼,又笑道:“跟鸟儿说话,也无需真按那一套,只要表达好自己的意思便成了。”
钟离笑点着头,又道:“你的委屈,我清楚,不会有事的。”
白凝微微的感动,笑点着头说谢,钟离又走近一步,提过白凝手上的鸟笼,笑道:“这鸟儿叫什么名字?”
白凝笑:“姑娘还没给起名,我就叫它白鸦。”
钟离挑挑眉,点头道:“白鸦,我瞅着这白鸦跟某人一样的委屈可怜,又和某人同了一个祖宗的姓,便干脆叫它小白算了。”
白凝听了这话便知钟离在消遣她,收敛了笑意轻横他一眼道:“这鸟儿是姑娘的,除了姑娘,应该是没谁可以给它起名的。”
钟离又挑着他那两片剑眉,笑点着头,道:“这话在理,那我这就提了它去见四妹妹,叫她给这白鸦起个名去。”说罢便往钟冉屋子里去。
白凝听了钟离的话没说什么,也没想跟着一块儿去,可钟离走出几步却又回头将她一并叫了进去,似是要她看场好戏般。
钟冉正在屋子里烤着火,现如今年节快至,刺绣的师傅也放了假回家里准备过大年去了,钟冉整日里便是更加的无聊,见钟离白凝进来甚是高兴,忙让流砂及新上来的大丫头楚裾伺候钟离。
钟离将鸟笼递给流砂,流砂接过递给了钟冉,楚裾给钟离倒上热茶,钟离接过和钟冉一道坐到了熏笼旁,白凝因不是钟冉传唤进来的,便是无事可做,只立在了一边候着。
钟离拿着茶喝了一口便偏过头笑望着钟冉,道:“四妹妹可喜欢舅舅的这份礼?”
钟冉笑点着头,道:“舅舅送的,自然都是好的,哪里会有不喜欢的。”
钟离挑眉点头,又问:“听说这鸟儿还没起名的,四妹妹倒是赏它个名字。”
钟冉听了直皱眉,绷了嘴道:“二哥哥原是来奚落我的,明知道我识不得几个字,还偏生要我起名,岂不是笑话我?”
钟离笑:“哪里是奚落你了,给鸟儿起名又不是非得起得多么的超凡脱俗,随便叫个什么小黑小灰的不就成了。”钟离说罢笑瞅了眼白凝,白凝立在一旁不屑的横了他一眼。
钟冉倒是同意钟离的说法,说这法子可行,又说既然如此,钟离随便取一个罢了,钟离听了这话又笑瞟了眼白凝,一副洋洋得意之美状,嘴上却道:“那不成,这鸟儿是四妹妹的,还是得四妹妹来起名。”
钟冉便将那鸟笼提得高高的,细细观察了片刻便道:“通身的白,那就叫小白好了。”
“噗噗……”钟离正在抿茶,听了钟冉的话满口皆喷出,溅湿熏笼上盖着的毛毯,又偏头瞅着一旁的白凝直笑,白凝睁圆了眼在那里,无话可说,钟冉不明情由,问钟离道:“二哥哥笑什么,这名字起得不好?”
钟离忙清了清嗓子,道:“没,这名字贴切得很,四妹妹没起错。”
钟冉便笑,钟离又抬手抿着茶,心里却想着白凝方才那表情,总有种想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