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剑锋在车厢内壁上划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秋瑶收起剑看了看上面的划痕,十道,她已经在这个封闭的马车中生活了十天,车门一天只打开三次,除了吃饭饮水解决生理问题,秋瑶根本不能从车中出去,三番五次企图借尿遁逃跑,却总是逃不出半里就被抓回来,秋瑶有些泄气地靠在车中,双眼无神地看着上面日益增多的划痕。
她看不到外头的景物,尽管即使看到了她也认不出自己身处何处,逼仄而闷热的空间让人难以冷静,而眼泪早已枯竭,呼救完全就是徒劳,秋瑶感觉自己的理智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一想到宋玉找不到自己后可能有的反应,她就心如刀绞。
煎熬总算在第十一天的清晨结束,每次车门被打开的时候秋瑶都会被突然进入的光线刺到双目,但这一回开门的时间却是夜间,秋瑶知道这段度日如年的煎熬旅程告一段落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只要让她离开那个黑暗狭小动荡不安的空间,她便能够继续坚持下去。
双脚踏上地面的时候略感无力,秋瑶环视四周,除了陌生以外别无他物,一名侍女从跟前的院子中走出来为自己引路,秋瑶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一直进入一间卧房,二话不说便躺了上去,眼皮沉得让她无暇思索别的事情,她这会急切地想要在柔软的床上睡上一晚,一切等她醒来之后再做打算。
不想身体困倦到了极点,思想却无法停止,困极却无法入眠的感觉让她痛苦不堪,秋瑶卷了卷身上的被单往里头缩了缩,突然听闻门外传来一丝微小的动静。这院子里的人照理说暂时不会加害于她,但是直觉告诉她这脚步声的主人并无善意,秋瑶拿过床头放着的剑坐起身,隔着帐子警惕地望着被打开的帐子。
夜风卷起床帐一角,来者身形袅娜,显然是个女子。
秋瑶顿时了然,握了握手中的剑,试探地唤了一声,“颜姑娘。”
帐外之人闻言脚步一顿,秋瑶随后听见一声幽幽的叹息,“果真是你。”
秋瑶也附和着苦笑一声,“是,我又被掳来了。”
不知是否是微风吹动了帐幔,秋瑶仿佛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形微微一颤,“那当真是为难你了。”颜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那天蒙颜姑娘相助我才跑了出来,尽管半路还是被抓了回来,但我秋瑶还是要谢谢姑娘一臂之力。”
“你明知我图的是什么。”颜轻轻咳嗽了两声,隐没在黑暗中的翦水双瞳被染上了一层晦暗的怨色,再上前两步,背着光在距床三尺外站定。
“我知道,”秋瑶咬了咬牙,努力遏制心中的恻隐,“因而你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
“你是在激我设法让你离开,”颜冷冷一笑,“但是你不觉得我让你在这个世上消失更为彻底么。”
“那颜姑娘今夜前来会带上什么,白绫,匕首,亦或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秋瑶定了定神,将手中的剑放到身前,“颜姑娘冰雪聪明,但是一遇到与情有关的事情便变得愚钝起来。倘若今日颜姑娘今日杀了我,那么从今往后白起便会更为惦记我而憎恶你。”
“既然我有意要杀你,那我必当有备而来,到时没有人会觉得是我杀了你,而是帮你不堪囚禁而自尽。”
秋瑶轻笑一声,“看来堂堂武安君的才思在颜姑娘心目中亦不过如此,颜姑娘是没试过在封闭的马车中被囚禁十日的感受,倘若秋瑶真的是要求死又怎会等到被带到这里?既然他们敢让我一直随身带着这把剑,他们便有足够的把握肯定我不会自尽。”
颜忽然不再作声,秋瑶有些不忍心,曾经,楚昀的新任女友也是用这样自信满满的语气,将自己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堵在嘴边,她的每一句话都是用自己对楚昀的感情来攻击自己,然后以绝对的优势迫使自己离开。而如今她也用着相似的方式对付颜,用颜对白起的爱慕与敬仰,将她一点点击溃。
良久,颜才慢慢出声。“但你若是走了,他一样会记挂你,一次次将你掳来,然后一次次置我于痛苦之地。”
“我的消失不会让他死心,但是我的背叛绝对能让他失望。”秋瑶心知她已经动摇,索性直接扯谎将其稳住。“我腹中已然有了我夫君宋玉的孩儿,白起素来骄矜自负,一旦他知道了这件事,你觉得他还会在我身上花这些心思么?”
“你说真的?”颜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随后又换上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知道这件事?”
“待到你能够确保我能够安全离开这里为止。”秋瑶松了一口气,“但是你不能提前泄露这件事,相信我,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是可以不计一切的。”
“我信你,”颜淡然地回答道,“尽管我这辈子都成不了母亲。”
秋瑶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一时间有些愧悔,但又想不到能说些什么,刚张了张嘴,却见她已然回身准备离开。
“至少他对你较于旁人仍是宠爱的。”
“除了你。”
门被重新关上,秋瑶却并未重新躺下。她方才只知道激颜,说完了才忽然想到要是这话应验了自己是否还有胆量去放手一搏。
随后她又觉得自己如此伤害一个痴情而脆弱的女子有些残忍,彼时被抛弃后的心灰意冷至今记忆犹新,换个立场,她却难以心安理得地去用类似的方式去伤害别人。
秋瑶只顾着替颜难受,却并不知道关门一刹那颜脸上漾起一片狠绝的笑意。
屋外的月光阴冷,却不及这绝色女子的心寒。
“你当真觉得他知道这件事后会对你心灰意冷然后让你离开?”颜回过头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眼中的寒芒毕露,“只要他知道此事,无需我动手,你同那男子都将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