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到动情处,白起动作一滞,继而身手敏捷地将秋瑶的衣襟一拢遮住她娇小的身躯。
“启禀将军,胡阳先生有急事求见。”司马靳低着头站在院外,微风将黑色的袍袖吹鼓了几分。
耐性再好的男人碰到这种事情也难以保持淡定,白起略一蹙眉,回头看了看羞怯地躲在她身后的秋瑶,语气不觉比平时加重了些许。
“知道了,让他在前厅等着,本将马上就来。”
“是。”仍旧是波澜不兴的语调,司马靳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开。
“……都怪你。”秋瑶憋着一股气又羞又恼,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不轻不重地捶了下白起的后背,下一秒手腕却落到了他的掌中。
白起的唇蜻蜓点水般扫过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明惑的微笑理了理她微乱的发鬓,却见她忽然神情一滞。
“怎么了?”
“……没,没什么。”秋瑶摇了摇头,“那你去忙,我先回房。”
眸中的疑惑一闪而逝,白起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中庭,秋瑶紧随其后,脸上的红云已然淡去,眼底的情绪却忽然多了几分纠结。
两人背对背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秋瑶心中微微揪紧,白起心思何其细腻,又怎会察觉不到自己刹那的异样?
秋瑶深深吸了口气,可是方才那异样的熟悉感究竟什么呢?
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人也用同样温柔的方式,为她理鬓间的碎发?
不,她不该想这些的,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一直陪在他身边,她便不应该对那充满迷茫的过去抱有幻想,只是即使她回不到过去,那想要了解曾经的心却依然不变。
晚饭的时候白起没有过来,秋瑶将阿狸抱在腿上一口一口地喂着饭,再过不久她就要随着白起出征,留这个小家伙在这里她真是一百个不放心,一想到这点她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不过似乎有人比她更没心情。
“现在舒服点了没?”秋瑶让阿狸坐在自己腿上,把脚架在另一只凳子上,云儿正蹲着身子替他捏着圆滚滚的小腿。
“还是酸……”有些勉强地咽下最后一口饭,阿狸小盆友眼里出现了两泡泪。“阿媪,父亲是不是不喜欢阿狸。”
秋瑶微微一愣,觉得儿子今天伤心得有些反常,笑着接过他的话,“才不会呢,父亲当然喜欢阿狸。”
“可是父亲从来没对阿狸笑过,今天……今天在那个地方,父亲很凶地对阿狸说,要是阿狸练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阿狸……就不是他的儿子。”说到最后白以初又开始大哭起来,秋瑶哄了又哄,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过分,阿狸才几岁,他就说这么重的话……”看着收拾碗筷的下人退出房外,秋瑶腹诽还没超过半刻钟,那被吐槽的对象便有感应一般出现在门口。
白起一见到屋里那架势眉头再度蹙到一块,“才那么点训练就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
“初儿才三岁!”秋瑶气鼓鼓地看着走进房内的男子,云儿与曦儿识趣地退到一边,阿狸无比乖巧地往母亲怀里一钻,不敢对视去看白起。“你不该对他讲那么重的话,说什么做不好就不是你儿子,你这么说初儿该有多伤心。”
白起挑了挑眉,上前将把头埋在秋瑶怀里的白以初抱到自己怀里,“为父错了,初儿永远都是我武安君的儿子。”
秋瑶看着怯怯地缩在白起怀中的阿狸心中不免闪过一丝不安,但这份不安很快被白起脸上的微笑所驱除。
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一旁的曦儿,白起做到桌边,右手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动身的日子提前了。”
秋瑶眼皮子不觉一跳,抬眼去看被曦儿抱出去的阿狸,不禁面露忧色,“是因为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赵魏联军攻打韩国,韩国向我王请求支援。”
“是这样吗?那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出发?”秋瑶也坐了下来,眼睛认真地看着目光落在烛焰的白起脸上。
“赵魏若是攻陷韩国达成合纵对我秦国相当不利,想要阻拦自然应该尽快。”烛光微微一晃,白起眼中闪过一丝锋锐的寒芒,“若非有人从中作梗,本将宁立即带兵发往韩国。”
秋瑶沉吟半晌,“那我需要做点什么准备?”
“夫人马术如何?”
骑马?秋瑶额头冒出三条黑线,“只会一点点。”
白起转过头,忽然意味不明地看了秋瑶一眼,继而起身,“早些歇息吧,明日清晨同为夫一起出去。”
“好。”秋瑶暗暗揣度白起那复杂目光中的含义,却是如何也猜不透,只是隐隐觉得他又在对自己隐瞒着什么。
夜间闷闷地靠在床上,秋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已经熟睡的阿狸的背部,自己却是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她一直不愿让自己思虑过多,他却仍旧对她讳莫如深,自己当真就这么不可信吗?
清晨,咸阳城郊,秋露瀼瀼。
她原本以为白起一大清早带自己出来时散心的,到了城外才知道所谓的散心就是练习马术,不过想想也是,随军出征岂非儿戏,自然不能像平时一样坐着马车去,只是这骑马对于秋瑶这样小脑发育不健全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但当她坐上马背的那一刻,尽管有些违和,但陌生感并没有如她预料中袭来,秋瑶忽然有些兴奋起来,驾着马一下子冲出去老远,白起骑着另一匹枣红色的马不近不远地跟着,再后面则是黑衣墨马的司马靳。
没想到自己在骑马方面还颇有天赋啊,秋瑶挥着鞭子,在大道上飞快地前行,但她很快便发现这马的奔行速度超过了自己的驾驭能力,心底开始不安起来,想要勒紧缰绳让马停下来,却发觉身下的马根本不听使唤。
秋瑶终于开始慌乱起来,想要回头但自己只要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恐怕就会被摔下去,马身已经不如初始时平稳,秋瑶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慌,准备大声呼救。
“白……”一个起字还未出口,余光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并且很快到了自己的前方。
白起纵身一跃,从疾驰的骏马上跳到秋瑶的马身上,抓过她手中的缰绳,猛一用力,双手发狠似的往旁边一拽,马的奔跑速度立即便降了下来,但很快就恢复到了先前的速度。
风削得秋瑶眼里不断淌着泪,但身后熟悉的温度却让她无比安心。
白起单身从后面环住秋瑶的腰际,右手抓紧缰绳,随即脚下用力松开双手,侧着身子从飞奔的马上跳了下去,秋瑶惊呼一声,只觉得自己被白起抱在怀里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而后很快安定了下来。
“你怎么样了?!”秋瑶从白起怀里钻出来,看着跟自己一同起身的白起,绕着他走了一圈确认他没留下什么伤。
“无妨。”白起拍了拍原本看着纤尘不染的白衣,望着那匹飞奔开去的马,凤目一凛。
“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秋瑶有些自责。
“没事,”白起转过身,看向牵着两匹马跟上来的司马靳,“派人捉住那匹马。”
“已经去了。”司马靳侧身,将白起的马牵了过来。
“把那匹白马牵过来吧。”
白马?听着不错的样子,秋瑶有些好奇又有些莫名的激动,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小白!”秋瑶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随后有些愣怔地呆了半秒,回过头去看自己身后的白起,他却恰好走到了自己的前方,一直走到那匹看着无比熟悉的白马旁,然后亲手将其牵到了自己跟前。
“看来你还记得它,这是你以前骑惯了的马。”白起嘴边勾起一丝浅笑。
秋瑶两眼放光地摸了摸白马脸上的毛发,又抬起手摸了摸白马那透着温驯的湿漉漉的眼,那马低下头,无比亲昵地舔了舔秋瑶的手。
秋瑶任由那湿漉漉的舌头舔着自己的手掌,有些惊喜地回过头看一旁的白起,“它也还记得我呢。”
“此马名为騄駬,乃是时间罕有的千里马,自然认主。”白起双手交叠在胸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人与马之间亲昵的互动。
司马靳站在白起身后,余光片刻都未从白起的脸上移开。
那封山的冰雪,那舍身救主扑向巨石的马,那四溅的鲜血,那响彻山谷悲鸣。
秋瑶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失而复得的白马上,全然没有看见白起脸上一闪而过的惝恍。
先前的事故没有再度发生,小白与秋瑶配合得无比默契,仿佛那数年的分隔从未存在。
白起一路紧随,眼中的情绪晦涩难懂。
倘若有一天她与那个人再度相遇,她是否也会一脸欢欣地回到他的身旁,继而一如曾经般毫无罅隙。
一块小石被投进白起的心湖,湖面漪澜微漾。
“可以了,我们该回去了。”径自勒马回身,朝着变得十分渺小的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