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跃飞一开始还以为江筠拒绝和他一起去徐志坚那里是为了避嫌,毕竟她也曾是轻伤不下火线的好兵一枚,她有多拼,他是见识过的。
当江筠再一次吞吞吐吐的推辞时,陈跃飞一下子明白过来,江老大不是矫情避嫌,不是娇气怕累,而是的确不方便跟他一起出门。
他红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你看书吧,我去把江源接过来。”
曾经答应江老大的事,他必须给做个完美的收尾。
江筠等陈跃飞走了,就坐在院子里绣花,把屋子里的收音机抱出来放在小桌上,听着她并不感兴趣的评剧。
独处越来越让她抓狂:看着书会想起陈援武,听首好听的歌会想着跟陈援武分享讨论,做个饭会想着这个菜是陈援武爱吃的,等等等等,这种感觉于她而言是陌生的,所以她要找些事情来做,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找些声音来干扰自己,以免陷入思念。
她总是感到度日如年。
也不知道陈跃飞用的什么办法,居然很快就把江源给带来了。
江源打从进门起就看出江筠平静外表下隐藏着的焦躁和烦闷,悄悄的告诉陈跃飞:“陈排长,江老师的心里很烦恼,跟上次见到的不一样了。”
陈跃飞在江源面前会自动清除脑子里的想法,因为江源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是回答他脑子里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想法问题质疑。
这一点他早就发现了,但是他一直没有跟江筠说,就是很期待能知道江筠在想些什么。
难道这是被他等到了吗:“什么样的烦恼?”
江源静静地看着江筠放在椅子上的绣花绷,轻轻道:“江老师好像在生我的气。”
陈跃飞大为惊讶:“小筠居然会生气?还是跟你生气!她生的什么气?你上次惹到她了吗?”
江源老老实实的摇头,他能感受到江筠的盼望,可这是师父说过的不允许的,他以后要是追随师父去常驻寺庙,教义也只允许他们对信徒摩顶而不能牵手乃至拥抱:“江老师在生我另一世的气。”
陈跃飞大感兴趣:“什么是另一世?不要讲的这么迷信。”
江源也说不好,他之前跟着师傅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有这么灵敏,可是如今他一看到江筠,脑海里自然就浮现了很多念头出来:“就是我曾经是她父亲的时候,没有照顾好她,所以她的怨念一直持续到现在。”
陈跃飞看看厨房门口,又抬手探了探江源的额头,当他在说胡话:“你上次就这么说的?”
这不是占人便宜吗?哪个女的听了不生气啊?
恰在这时江筠端了托盘出来:“这是我刚刚煮的一壶奶茶,放糖还是放盐,请自便。”
牛奶是军部的军人服务社的特供食品,陈忠特意派人送回来几瓶。
江源取了个空杯,加了两勺糖,倒进热奶茶,用小勺拌匀了,放在江筠面前:“江老师,你喜欢喝甜的,小心一点,别烫到。”
江筠差点儿感动得热泪盈眶:“你知道我喜欢喝甜的?”
江源憨厚地笑着致谢:“江老师像月亮一样娴静美丽,待人像溪水般清澈甘甜,喝甜的才相应。”
对江筠来说,这样的赞美之词,是她在原来时空从未听江源说过的,感动得一塌糊涂,亲近之情油然而生:“江源,你在工厂食堂都吃什么呀?米饭还是面食?吃得惯吗?吃得饱吗?”
她这人就是心软,人家只要说她一句好话给她一个笑脸,她立即就把仇恨和怨念都抛在了一边,只想加倍的对别人好。
江源若是想吃什么她就给做什么。
虽然伙食费生活费粮票肉票都是她给提供的,可是徐志坚特别细心,在饮食上不敢让江源吃得太多太好,以免引起他人的怀疑。
江源道:“徐队长收留我就已经是很大的恩德,我每天能吃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父母和姊妹都做不到,不奢求就没有痛苦。”
陈跃飞留意着江筠瞬间冰冷的脸色,看起来像要发飙的样子:“小筠,你爸妈和妹妹让你觉得很痛苦?”
他知道江筠曾经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能理解她的痛苦,可是看她跟自己大哥结婚之后的模样,还以为她过得很幸福。
江筠生气地道:“父母生儿女就是有养育的责任和义务!怎么能反过来怪孩子奢求呢?父母不照顾孩子,孩子当然会哇哇哭啊!不要以为孩子小,就什么都不懂,不要以为孩子小就不会痛苦!”
陈跃飞看着轻易不对外人发火的江筠,对着从来让人没脾气的江源生气,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
眼前这两个人,一个笨,一个炸毛,分明就在推翻他对他们的认知。
于是,陈跃飞不但不劝解安慰,还火上浇油:“小筠,我不在的时候,江源没照顾好你是吧?没事,今天我在,我让他赔你,加倍赔!”
江筠悻悻然:“他都不承认,怎么赔!”
江源道:“江老师,这个世上的父母儿女,只是外表上看上去是父母儿女,其实有些人他们的内在是颠倒的,外表看起来像是做人父母的,其实心量更像小孩子般浅薄幼稚,有些小孩子看起来很稚嫩,心量却有如大海广阔,有着父母般的慈爱包容之心。”
江筠鄙夷地问道:“那你有没有颠倒?”
她倒要看看江源能找一个什么圆满的理由来推脱身为父母的责任。
江源道:“有!”
比如说现在,他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江筠的愤怒之源。
江筠怔住,她看着江源,明白他说的就是他们父女之间的称呼和年龄现在是颠倒的。
陈跃飞听得一头雾水:“你们说话跟打哑谜一样!小筠,你得让江源慢慢说,你再说快了他就不说了。”
能不能说人话啊?
说点他能听懂的嘛!
江源慢慢的说:“有的人明明是个人,可是我们说他的心像石头一样硬,有的物件明明是个物件,我们就会像爱护父母爱护儿女一样的去爱护这个物件。这样也是颠倒。”
江筠巨烦躁:“江源,我觉得你的心就是个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