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太后的脸阴沉得可怕,很显然,她此刻极其不愿旧事重提,姜府该死,姜樊亦该死!这一切都是按照计划来发展的,也是她和皇上多年前默认的。
一旁的嫔妃噤若寒蝉,屏气凝神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百里华卿在宴席中,一直是惜字如金,在这凝重的气氛中,他忽而转向一旁的吕太后,微微一笑,“恭喜吕太后了。”
吕太后闻言,眉头一颤,但还是强颜欢笑地问道:“不知百里公子恭喜哀家何事?”
“良才归来,冤案得雪,在这两国联姻的大好时光,不是喜上加喜吗?”百里华卿如同什么也看不懂的模样,笑着恭喜道。
吕太后嘴角一抽,“百里公子有所不知,这姜樊一事,十分复杂,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他说不是自己奸细,这只是空口无凭。”
“既然老臣能说自己不是奸细,那老臣自有力证清白的凭据。”姜樊此次进京,就是为家族复仇,肯定是有有备而来。
他走向刑部尚书,“还请刑部尚书,将三公主前些日子找到的书信拿出来。”
刑部尚书脸色微白,拳头紧握,当年他以为处理得干干净净,死无对证,想不到这个姜樊居然没有死!更没有想到那些书信,居然被三公主给轻易翻找了出来!
夏辰翊看准一切,扬唇一笑,“刑部尚书如此犹豫,难道已先知道那些书信是假的?”
“太子殿下休要污蔑老臣!”刑部尚书急忙否认道。
夏辰翊知道,这刑部尚书是皇上默认给夏瑜的势力,只要这刑部一倒,他夏瑜便只剩下了亲王和怀郡王两股势力。
前阵子,他为了铲除这刑部,不惜制造了一场京都杀人案,可惜,最后没能成功。
今夜,璇柔公主主动帮助他,他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笑了笑,“看刑部尚书的表情,还以为那奸细就是你呢。既然是本太子污蔑了你,那大人便将那书信交出来吧。”
“求皇上治罪!”刑部尚书突然跪在了皇上的面前,大声喊道,“老臣失职,不小心将那些书信弄潮了,如今字迹尽毁,什么也看不到了,还请皇上降罪!”
夏辰翊双眸微眯,这老奸巨猾的老东西!
皇上闻言,正要开口治罪然后大事化小,不料姜樊冷笑道:“好巧不巧,刚好就在这个时候潮湿了。”
夏辰翊跟着帮腔,“父皇,不如就让儿臣派人去刑部一查?”
皇上最终无可奈何,双眼一闭,罢手道:“查!”
刑部尚书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皇上这是要弃子了?
夏辰翊派人去搜查刑部,宴席不再热闹,冷冰冰的,死寂一般,无人敢喧哗宴饮。
唯独韩云绮,自顾喝着,仿佛看戏一样,吃得津津有味,她大病初愈,饿了五天四夜,肚子早已空了。
虽然不能暴饮暴食,不能吃油腻的,所以她舀了一些炖品,吃得不亦乐乎。
这刑部一倒,夏瑜就相当于失去一条臂膀,再加之以诱导,很快就能下马了,是应该好好庆贺。
不一会儿,夏辰翊去而复返,只是他不仅带来了书信,还将那个流犯姜璿,一起带来了。
韩云绮舀汤的动作一顿,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眉头紧皱。
高位上的百里华卿,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常,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姜璿,褐眸深沉。
姜璿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恶臭,被押人宴席之中,瞬间引来一阵不小的轰动,全都唯恐避之不及,用绣帕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姜璿习以为常,只是当他经过韩云绮身边时,明显感觉到她的目光,身子一颤,赶紧垂下头,乱发将他的脏脸完全覆盖,避过了韩云绮探寻的目光。
皇上见到这流犯,斥责道:“太子,你将何人带来了?!”
夏辰翊拱手行了一礼,“禀告父皇,这就是姜府被流放边疆的下人,名叫姜璿,曾经是姜樊嫡子的随从,二人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
姜樊一听,立刻跑到姜璿身边,慌忙拂开他脸颊上的乱发,望着他的脸,瞬间老泪纵横,“璿儿......”
十年前的事,姜璿仿佛已经没有了太多感情,只僵硬地回了一句,“老爷。”
“你将此人带来做什么?”吕太后黑着脸问道,她可没有时间看主仆团聚。
夏辰翊回道:“此人既然是姜府嫡子的书童,感情很好,那姜公子当年的事情,他一定都知晓,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证。”
他转向姜璿,“你说吧,当年姜府嫡子是否收到一封姜樊的书信,然后才决定包围皇宫?”
姜璿颔首,声音低沉沙哑,“奴才记得很清楚,当晚姜公子确实收到了一封书信,说老爷已投降南辽国,若想活命,必须和南辽一起里应外合,攻入夏国。虽然里面疑点重重,可是老爷的军队确实全军覆没,老爷也被虏,姜公子只得谨遵父令,就算明知是一条不归路,为了父亲也奋不顾身攻城。”
“皇上,他只是一个书童,满口胡言,皇上不要相信他!”刑部尚书立刻反驳道。
夏辰翊不待皇上发令,拿出陈旧的书信,交到姜樊手中,“你看看,是否有疑点。”
姜樊接过书信,只翻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尚书大人,就算你将我的字迹模仿得再好,也是百密一疏!”
他举起书信,高声道:“你们看,这信纸是什么所造?!”
刑部尚书一听,双眼一瞪,表情彻底僵硬了。
皇上凝眸看了看,没有看出什么区别,于是闭口不言。
百里华卿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神色平静,似乎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璇柔公主淡淡一笑,“那是树皮所造的信纸。”
姜樊笑着赞道:“璇柔公主好眼力。”
“姜军师谬赞了,”璇柔公主谦虚地解释道,“我南辽国的信纸,一般是以草来造纸,树在我南辽的草原上十分珍贵,自然不会拿来造纸。而我国与夏国长期对战,根本没有贸易往来,所以这种树皮所造的纸,在我南辽国根本就没有,琉羽便能一眼识破了。”
姜樊沉声道:“当初老臣被虏,净身一人,哪里会有夏国的信纸,所以这封书信,根本就不是老臣的,而是别人伪造的!”
他走到刑部尚书身边,冷冷道:“当初姜府造反,却正好被大人揭发,大人,你还真是会未卜先知啊!”
刑部尚书慌了,他立刻跑到夏瑜身边,跪着磕头道:“二皇子,求求你,老臣真的没有做,二皇子,你给老臣说句话吧!”
夏瑜今夜十分安静,闻言,他淡淡地看了刑部尚书一眼,接着看向姜樊,“姜府造反,刑部尚书只是得到姜府中人的密报,所以才及时阻止了谋反。”
“那请问二皇子,那密报之人是谁,如今又在何处?”姜樊问道。
夏瑜漫不经心道:“十年前的事,想要找到此人,谈何容易?”
这句话说了当没有说,刑部尚书紧紧捏着拳头,如今是死无对证,既然璇柔公主出手,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当初作案的蛛丝马迹,很快就会被抓出来了。
此事已没有了转换的余地,当初为了铲除姜府的势力,皇上费尽心思,最后得到刑部尚书献计,想不到十年后,南辽国居然带着姜樊归来了。
如今,若再仔细详查下去,只会查出自己,让皇族的颜面尽失,对他大大不利。
他左右思考了一瞬,看向一脸期冀却又一脸绝望的刑部尚书,“卸去刑部尚书的官职,押入大牢,军机大人原奕稹负责处理调查,务必抓出当年的幕后黑手!”
原奕稹起身,拱手,“老臣遵旨!”
“散席吧!”皇上气闷地一甩袖袍,转身快步离开了,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刑部尚书被歇下官帽,他却一把抓住夏瑜的手,哀求道:“二皇子,求求您,一定要保住我的家人!”
夏瑜苦笑,“我尽力。”
刑部尚书成了替死鬼,和姜璿擦身而过时,强烈的对比,让他凄凉地笑了,想不到一夜之间,一个死囚成了证人,他却成了死囚!
宴会散场。
韩云绮起身,缓缓走向姜璿,来到他身边,探寻地问道:“姜璿?你叫姜璿?我们以前是否认识?”
姜璿身子一顿,嗓音有些颤抖,“奴才和夫人确实认识,不过十年前的事,都是一些模糊的回忆罢了。”
韩云绮感到奇怪,“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姜璿停顿了一下,笑道:“夫人乃世人敬仰的百里公子之妻,奴才与夫人云泥之别,还是莫要污了夫人的眼睛,不看也罢。”
韩云绮从不强人所难,虽然好奇,但想想也对,只不过是十年前的懵懂回忆罢了,她好像记得,原主经常会和一个小男孩一起玩耍,只是后来再也找不到那个小男孩,想不到那个小男孩竟然是他。
她关心道:“上次我问你食指如何了,然后偷偷在刑具上做了手脚,你没有受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