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不知多少天过去了,宁采臣在牢房里已经待了很久。
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恶劣环境中,人的内心是很没有安全感的,时刻处于恐慌之中。
这段日子他夜里经常做噩梦,老是梦到一些古怪可怕的事情。
例如,前些日子他就梦到感染鬼妖之气的江源并没有得到救治,而是化身成为了厉鬼。
眼角耳鼻间流着血,微笑着前来向他索命,说是一个人地府太过寂寞无聊。
正巧宁采臣在这牢房也出不去,正好可以过去陪他说说话。
宁采臣当即就被吓得“啊!!!”地大叫一声,惊醒了过来。
这可把他的老汉狱友折磨得不清,连累到他睡不了好觉。
不过这老汉也没说什么,见宁采臣连番几次做噩梦后,有时还会问起宁采臣梦到了什么?
宁采臣醒来后会跟老汉说几句,平复一下心情。但有时候梦境离奇,醒来后自己也记不清梦到了什么。
又是一个刮风下雨夜……
宁采臣在牢房里的日子,没别的事情,吃饱了便是睡,除了能看看老汉编写出来的书外。
这天夜里,宁采臣看书看到很晚,此刻,他心中有些疑惑,平常这个时间牢房内早就吹灭烛火了。
可为什么今天蜡烛还没有熄灭?
忽然,牢房间的走道传来了脚步声,前不久才送过晚饭的衙役居然又来了。
宁采臣虽然感觉奇怪,但也没说什么,他已经明白在这里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走道中的衙役边走,边喊着:“周亚炳……”
可牢房里的宁采臣仍然是无动于衷,没什么反应。
在他不远处的老汉提醒道:“小子,你是不是在这里住久了,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宁采臣愣了愣神,辩解道:“我不叫周亚炳啊……”
走道外的衙役可不管这么多,他是认识宁采臣的,即使宁采臣没有出声回应,他还是准确走到了牢房前。
衙役没好气地说道:“吃饭了,周亚炳!”说完,把一个餐盘扔在地上便离去了。
“好。”宁采臣随意嘟囔了一声,然后瞥了下餐盘上的东西,霎时间,眼冒精光。
他居然看到了一碗鸡腿饭!!!
在这大牢内,总是吃不饱的。不然老汉也不会沦落到吃蟑螂的地步。
而今晚,宁采臣不仅看到了鸡腿饭,旁边还有一壶小酒。
兴奋激动的宁采臣有些不敢相信,颤巍巍地用手摸了摸饭上面的鸡腿。
有温度!是真的!
宁采臣确认后,赶忙伸手把鸡腿饭从围栏中间隔里,取了进来,高兴着轻声道:
“哇,鸡腿!!!日子好过了。”
他拿到鸡腿饭后,没有自己先吃,而是拿起鸡腿,来到了老汉身边,把鸡腿递给他。
“老伯,老伯,有鸡腿了,不用吃蟑螂了,你先吃。”
宁采臣是个读书人,他很善良,也很尊敬这个对他有些照顾的前辈、狱友。
往日里饥不择食的老汉,望了望他手里的鸡腿,又看了看他的脸。
最后他还是把递到身前的鸡腿,推了回去,并说道:“你自己吃吧,吃完了再跟你说。”
宁采臣略感诧异,但嘴里还是“哦”了一声,没有多想,对着手里的鸡腿啃食了起来。
味道美味极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鸡腿,不是牢房的蟑螂。
但老汉并不眼馋,他在地上寻摸着碎石子、瓦片,嘴里说道:“人要知足,苦中也有乐。”
宁采臣听得他这样说,略微停下了咀嚼,转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得老汉拿起石子把自己墙上的名字,给画了个叉叉划掉。
“老伯,你干嘛把我的名字给划了?”宁采臣有些不解,手握着鸡腿,来到老汉旁问道。
老汉指着另一边墙上被划上叉叉,密密麻麻的名字说道:
“这些人都是吃过鸡腿的,这个鸡,它还有个名堂,叫断头鸡,吃完了鸡就砍头。”
“砍头?!”这两个字如同危险讯号般,很快在宁采臣脑海中炸响。
令得他嘴里的鸡腿肉也不香了,赶忙吐了出去。
牢房外不远处,就是处刑台,此时,三个衙役正在烧香磨刀,各分其职,烧香的衙役嘴里还嚷嚷着:
“周亚炳,周亚炳,咱们无冤无仇你不要怪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而这边宁采臣把鸡腿吐出去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跑到窗口处看了看,发现外面一片漆黑。
他不禁回头对老汉质问道:“你别唬我了,人家说砍头是午时,现在是三更半夜嘛。”
“哎呀……”老汉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一脸正色地跟宁采臣解释:
“一定又是什么高官子弟犯罪,找替死鬼。三更半夜办事,他才分不清谁是谁嘛。”
宁采臣彻底绝望了,凄凉地愣在原地,流着泪喃喃低诉:
“天下真的没公理吗?难道做好人全都没好下场?……”
此时,外面的三个衙役还在接着忙活,烧完香后,已经在扔纸钱了。
“钱财送上黄泉路,有仇不要找我报。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宁采臣惨然感慨了一阵后,把自己的背篓搬到了老汉面前。
“我做人两袖清风,全送给您吧。”
宁采臣将自己的所有随行物品都送给了老汉,唯独从中取出一副画轴,悲伤地摩挲着。
“这副画,是我一个最亲的人留给我的。就算是死,我也不想离开她。”
老汉正坐在地上,从宁采臣的背篓里取出物品观看,听他说得如此凄凉,说道:
“年轻人,你还蛮重感情的,我给你还个礼,拿着。”
转身从身后的烂草堆里,取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宁采臣。
“老伯,你学问这么好,幸好只是找我做替死鬼。”
宁采臣内心觉得自己是个将死之人了,又将书还给了老汉。
老汉拿着书,真心地说道:“你人还不错,死了挺可惜的。”
“幸好死的是我,不是您。”
“谁说的,谁死了都可惜。你这种人啊,已经是稀有动物了,死了就绝种了。”
老汉说着,起身翻开了墙边的一个烂草堆,露出了隐藏的一个密道洞穴,此密道洞穴比狗洞略微大点。
“我很久没有放生了,这个洞是通到外面的,你出去重新再来。”
宁采臣早就麻木了,消沉地说道:“哎,您别给我这种希望了,如果能通到外面的话,您不早溜了。”
老汉颇为无语,焦急道:“我到外面写什么都会被抓,我在这里写完了,再拿出去印。”
眼看没多少时间了……
老汉找了块布,将自己贵重的书、令牌等东西放在里面,手脚麻利地帮宁采臣打包好。
“你不必担心我,这个包袱里的东西,可以帮你应付一时之急。”
宁采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老汉直接把包袱塞给了他,并且将他推进了密道洞穴。
“出去以后,可不要再回来了啊,记住啊,快快快!”
宁采臣趴在洞里,正要爬出去,可是觉得不妥,“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他们喜欢听我讲故事,我的故事讲不完的,他们不会动我的。”
“两个少一个能行吗?”
“我就说前两天,你已经替别人死了,他们不会张扬的,就会找别的替死鬼了,你放心好了。”
宁采臣粗略地一听,觉得没什么问题,“老伯,那您保重啊。”
老汉点点头,“衙役快来了,去吧。”
不一会儿,三个衙役洒着纸钱,带着锁链走了过来,“周亚炳,上路了……”
宁采臣已经沿着密道洞穴逃跑了,一时没有人回应他们。
三个衙役再次提高声音叫道:“周亚炳!!!周亚炳!!!”
空荡荡的牢房里,独留老汉一人躺在烂草堆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他听到衙役不停叫喊,更是没好气地回了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