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前奏或许已太长了一点,夏骆凡长长吸了几口气,收敛心神,手指微微一顿,再抬起时,曲调已变。
花火终散开,田地都取替海,玫瑰纵会枯萎也愿栽。假使感痛哀无甚麼不变改,还剩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如果我无止境的等与待不放开,还换到每缕青丝变白,我只敢说活该……
一曲终,余音缭绕,仿佛所有人都听得痴了。老半天的功夫,船上才有掌声响起。
“兰暄姐姐。”
小二十跑到她跟前,扯着她的衣袖不解的问:“你唱的真好听,可是为什么我都听不懂呢?”
“这个是方言。”
夏骆凡睁开眼,笑笑的看他:“就像咱们满人有满人的语言,蒙古人由蒙古人的语言一样,其实在咱们大清的不同地方,也都有着不同的语言。”
“兰暄姐姐,你知道的可真多。”
小二十一脸崇拜:“你也教我弹琴吧,好不好?胤祎也想象姐姐一样,可以弹好听的曲子。”
“二十阿哥也想学?”
“嗯。”
“那好。”夏骆凡笑着起身,顺手将他扯到琴凳上:“那我就再多收你这一个小徒弟了。”
“兰暄姐姐。”小二十突然抬头回身:“你身上好香啊,甜甜软软的。”
“啊?”夏骆凡一怔,忍不住轻笑出声:“甜甜软软?小二十,你说的那个是蛋糕吧?”
“噢,原来是蛋糕。”
小二十扭股糖似的搂住她撒娇:“原来姐姐身上是蛋糕的味道,难怪让人抱着就不想撒手呢。”
“小二十,你到底还要不要学?”
胤禑实在看不得他撒娇的样子,忍不住皱眉:“不学就快点让开,咱们还想继续听曲儿呢。”
“知道了,十五哥。”
小二十松开手,回头冲着胤禑眨眨眼,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儿。
“完了!”胤禄扶额哀叹:“这才出来多久啊,兰暄的那些小动作就都被二十弟学了去。再这么着下去,只怕又得出一个……”
“又得出一个什么?”
夏骆凡盯着他挑眉瞪眼:“十六爷可别忘了,你也是我徒弟呢。那些欺师灭祖的话,你还是掂量掂量再说吧。”
“那会儿不是年少无知嘛。”
胤禄一脸的悔不当初:“若是当时能多长点儿心眼儿,看清你的真实面目,你就是求着要教我,我也不能同意啊。”
“嘿嘿嘿嘿……”
夏骆凡不怀好意的笑:“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尊师重道这个词儿,万岁爷有教过几位爷吧?十五爷,二十爷,你们怎么说?”
“还怎么说?就清理门户呗。”
胤禑边笑边冲小二十眨眨眼,然后两个人就很有默契的一步步向胤禄逼近。
“哎,哥,二十弟。”
胤禄一边往后退,一边儿笑着冲他们俩儿摇手:“咱们可是亲兄弟,你们可不能真的对我下手啊。”
“废话。”
夏骆凡双手抱胸,笑嘻嘻的走到他跟前儿:“你们兄弟是亲的,难不成我这个师傅还是姑表的?”
“十六弟你放心。”
胤禑笑着将他逼至船舷处:“做哥哥的一定会下手很轻很轻,不会真的伤到你的。”
“是啊,十六哥,弟弟也会下手很轻很轻的。”小二十边笑边冲他伸出了小魔掌,去搔他的痒。
“你们……嘿……哈哈哈哈……”
胤禄退无可退,又双拳难敌四手,左抵右挡,不一会儿几个人就笑成了一团。
船,在他们的纠缠中开始不停地晃动。夏骆凡下意识的去看胤禛,却见他不知何时已负手立在船头,英挺的背影在月色下显得孤单而冷清。
“哎哎,我错了,错了。认……认打认罚,你们……你们就快停手吧。”
“嘻嘻,知道讨饶啦?兰暄,你说咱们要怎么罚他?”
胤禄的求饶声,胤禑的嬉笑声,让夏骆凡回头。
看着仍闹成一团的几个人,她不禁心下一疼。同样是亲兄弟,可是胤禛却总也无法融入他们。没了十三,他是真的就快要变成孤家寡人了。
“兰暄?”
看她愣在那里晃神,胤禑不禁松了胤禄,走到她身边关切的问:“怎么了,不舒服?”
夏骆凡摇头,微微一笑:“咱们罚他一会儿上岸去捉萤火虫吧,晚上每人屋里放上几只,也省得再点灯了。”
“捉萤火虫?”小二十忍不住欢呼:“好噢,我也要去。”
“去吧,去吧,大家都去。”胤禄乐不得有人自愿帮忙,一叠连声的答应着。
“四哥呢?”
胤禑看看胤禛的背影,不禁有些为难,冲着夏骆凡用唇语道:“咱们要不要约四哥一起?”
“当然要。”
夏骆凡笑,小小声地道:“其实他也没那么可怕,从前你们十三哥不是就跟他处的很好嘛?再说了,他要不看着咱们,也不能放心不是。”
“也对。”胤禑笑着点头,扭身走去船头。
“那,咱们继续唱歌吧。”夏骆凡拍拍手,吸引回胤禄跟小二十的目光。
晚风吹动着竹篱,月光拉长的身影,萤火虫一闪闪,满是飞舞的钱币。天上银河在发光,地上风铃来歌唱……
幸福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才一转眼,已过了九月。
十一日,朝中来了奏折,说胤禩染了伤寒,病势日益严重。康熙回批‘勉力医治’,并下旨:十四阿哥胤祯向来与八阿哥胤禩相好,着伊等同太医商酌调治。
夏骆凡虽知道此事,却并未放在心上。
一则因为胤禛在,她自然一门心思的都放在他的身上。而另外一点也是因为她知道历史,不到雍正四年,胤禩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九月末,带薪的塞外旅行完满结束,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回畅春园。
长途跋涉,人困马乏。夏骆凡卸了行装,泡过澡,刚爬到床上,还没睡沉,就被大门外的吵杂声惊醒。
“兰暄,兰暄。”
“十四爷吉祥,咱们格格才刚睡下,十四爷您……”
“让开!”
天呐!夏骆凡哀叹,这家伙可真是个魔星,自己这才刚回来,他就紧赶着吵上门。
“兰暄,兰暄,你快起来,先别睡了,快起来。”
“十四爷,你到底什么事儿?火上房子啦?”夏骆凡一边抱怨一边心不甘情不愿的爬起身。
“不是我想吵你。”
胤祯不耐烦的挥手赶走了跟在身后的画眉盈心,三步并做两步的跨进门来:“实在是八哥情况不好,你快起来,换了衣裳跟我走一趟。”
“跟你走?去哪儿?”
“八哥府。”
胤祯一行说,一行已经上前直接就将她给扯下了地:“八哥病情十分严重,已经昏昏迷迷了好几天,今儿个更是连药都喝不下去了,我只怕……”
“十四爷!”
不待他说完,夏骆凡已抽回手,板着脸道:“八爷生病自有太医照看,你拉了我去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
“谁叫你去治病了?”
胤祯一急,也有些变脸:“是八哥这几天人都病糊涂了,却一直都在念着你的名字,我只怕你再不去,就连他……连他最后一面也……”
“十四。”
夏骆凡看他急得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不由得放软了声调:“你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你八哥不会有事的。你回去吧,我累了,要休息。”
“你?”
胤祯气急,不知不觉又提高了声音:“你这丫头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啊?八哥他一向对你怎么样,你难道都不知道吗?连十三哥生病你都能去看,能大雪地里不要命的跪着去给他求情,现在八哥病重,也不过就叫你去他府里走一趟,你用得着这么推三阻四的惹人上火吗?”
“这怎么能比?”
夏骆凡摇头,一脸坚决:“十三是病在那个冷冰冰的养蜂夹道,身边连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我才去的。可你八哥现在是在自己家里,身边老婆孩子一大堆的守着,我又不是大夫,去了除了能白占地方外,其余就一点作用也起不了。我看你若是真为你八哥好,不如去找皇上,让他把宫里的太医都……”
“怎么样了十四弟?好了没?八哥都病成那样儿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边磨磨蹭蹭的拉家常?”
夏骆凡话没说完,就被从外头闯进来的胤禟打断。
只见他双眼通红,一脸憔悴,在看到仍衣衫不整,一副家常打扮的夏骆凡时,情不自禁的呆了呆,才不耐烦道:“快叫人进来帮你梳妆换衣裳,怎么这么磨蹭。”
一个这样儿,两个也这样儿?
话说虽然她这个格格是个便宜货,在他们这些正宗皇子阿哥眼里值不了什么钱。可她好歹也是个未嫁的大姑娘吧,她这里好歹也是女孩子的闺房吧?他们这些大男人怎么就一点儿都不知道个忌讳,一点儿都不知道尊重个人呢?
夏骆凡恼了。
紧皱着眉头,一屁股就坐回床上:“你们走吧,我是不会去的。”
“什么?”
胤禟瞬间睁大双眼,二话没说,上前就拉住她的胳膊,使劲儿往外一扯。
“哎!”
夏骆凡惊呼,身子失重,整个人前倾,直接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丝滑的锦缎披风,带着外头凉薄的空气,贴到脸上一片冰冷,可是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