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之上的欧阳珏突然仔细端详起自己的女儿,目光中闪出一丝狡黠。
“如果只能是大姑母,那我就去她的所在。如果她听到关于蝗灾的事我想她不会坐视不理的。”
“不,我想她是知道的。”欧阳珏专门和女儿唱起了反调。
景曜此时正在把玩着他宝剑上的明珠,而白星辰正低头不语。我的目光投向了外面院子中一株白色的栀子花。
“…她,知道?!”小璃惊诧。
“应该知道。只要有非正常的事态发生,无论是气温、气候、地盘的变化、流行病、收成……欧阳家的组织都会联络她,此外用天象预测也是有可能的。既然通过蝗虫的颜色变化很容易就能知道蝗灾要来的话,她就应该已经知道了。”
“哎,她知道,但是大姑母什么也不做?”
“也许是做不了。你大伯家的儿子欧阳樱最爱关闲事了,但是因为管了这一桩,已经被你大姑母关禁闭了,你没有觉得奇怪过吗?现在的事对你大姑母来说不在话下。很有可能是并没有余力去向各组织发出号令。”
“这、这是什么意思?……”
小璃的表情凝固了。
“…这很难说清楚。之前一些星象中显示的征兆,我大概讲给你听,从中你应该能弄明白很多事情。首先,在一阵子之前你大姑母夜观星象出现了水的卦象。这个情报在消息中断之前就已传来,据它看,从夏季开始,这里会有持续的暴雨。”
我和星辰闻之脸色大变。在拥有“水之都”之称的常州,长期的降雨和洪灾是直接相关联的。
“蝗灾在红州出现。那里出现了土的卦象。也许蝗虫就是由于土象的存在被更早地引诱出来了。而红州的土象真正意味着的,是地震。最近已经发生了数起地震,大量的损失已经造成了。”
“……父亲——”
我不禁目瞪口呆。我儿时也学习过天象这门学问,却根本没有当回事。但事情被解释地那样合理自然,仿佛本应如此。
小璃的语调仿佛冻结住了一般,我和白星辰转过头来,小璃也正看向我们。
“…父亲大人,如果灾害通过天象和占星术预测出来,那大姑母应该已经了解一切,然后会采取应对措施。如今,大姑母和爱管闲事的樱哥哥他们二位都没有现身——那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是占星术‘预测之外’的吧?”
“啊,是的,好像有些乌合之众把欧阳家搅地相当乱。姐姐正在压制着他们。尽管蝗灾是第一级灾害,对欧阳家来说,现在的事态紧急程度要在其之上。唯一可能代替姐姐位置的人,也被先下手击溃了。他们预谋的相当充分呐。所以,现在姐姐可没有闲暇顾及蝗灾。”
“等……请等一下,父亲——您是说,要我们不去管蝗灾——”
欧阳珏抬起双眸,打量着努力地拼命的女儿。
窗外一阵儿风刮过,栀子树上落下了几片栀子花瓣,欧阳珏轻轻咳嗽了一声,“小璃还不带你的朋友下去用餐休息么?”说着话时眼睛却并未看向我和白星辰只是以一个父亲威严的样子看向小璃,我心道:好拽的一个大叔!
小璃嘴角蠕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并未有离开的打算。
欧阳珏看罢:“就算你不去管蝗灾,它也会自然终结的。是的,如果经过十年的话。十年几乎算不了什么,无需担心。人口仅仅会减半。即使这种事发生了,那也不是你的错。”
“——父亲!不,那样不对。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小璃喊道,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听着欧阳珏的话我心中气愤,按捺不住想要开口,我依然记得哥哥提起此次蝗灾的情形,这一场灾难要使多少人活活饿死,而欧阳家的宗主却那样面无表情、淡然说道人口仅仅减半,十年便会过去。
初见欧阳家宗主欧阳珏时,我曾想到即使他不亲自插手此事也断然不会说出如此冷漠之话。
“樱说过,拥有知识和财富不是作为欧阳家人的证明。同样的,它也不是欧阳家获得民心和被人们信任的原因。父亲,尽管您和我都没有想大姑母那样的才能,那并不意味着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啊。如果樱和大姑母无法行动,您又不愿做什么。那么我来完成它。要对付蝗灾,财富不是必须的。哪怕是一句话的命令也好,去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一把,这才是欧阳家之所以为欧阳家的证明。这是它存在的意义。父亲——请给我欧阳家宗主之位。然后,我要去见大姑母!”
下一秒钟,景曜的剑已指向欧阳珏的咽喉。
“景少不要对欧阳宗主无礼。”我瞥了一眼架在他脖颈上的白刃,虽然心中对欧阳珏的漠然恨的牙痒痒,但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景曜听到景少一词,不禁微微一愣,随即把剑收回,白星辰来到我的身边附耳说道:“小璇你是南王派来消灭蝗灾的御史,你总的做些什么吧,怎么见你迟迟都没有动作呢?”
御史两字刺激了我一下,我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我有话要对您说,尽管打扰到了您。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就冒昧打扰真是失礼了。初次见面,您一定就是欧阳家宗主了吧。”我严肃地看向刚被白星辰袭击了的欧阳宗主。
“我是花璇——哎?该怎么和您说呢,此次我是受南王所托去消灭蝗灾以及灾难后的疫情,久仰欧阳家的威名,所以冒昧来访,只是希望欧阳家能派出有识之士助我们一力,让红州的百姓少些病痛和死难。咳咳~还有我想问一下宗主您,您家是不是缺椅子呢?”
怎么这么半天也不见让个座,真是没有礼貌,我心想,可是连脸上却笑意盈盈的看着在上位而坐的欧阳宗主。
欧阳珏面露尴尬之色,脸色稍有不悦却又用笑压了下来,可是我怎么看他笑的那么抽抽呢?
欧阳珏转头看向旁边的家仆厉声说道:“平时我怎么教你么的?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呢?怎么能让客人站那么长时间,赶紧拿椅子去啊,说你呢!别愣着了。”家仆顿时一惊,几个人乱了分寸,互相撞头,然后终于拿来几把梨木刷漆的椅子请我们坐下。
坐下以后突感轻松,便开口说道:“欧阳宗主能否给晚辈上杯茶呢?听说你们欧阳家的雨前龙井是一绝呀,不知可否拿出让我和我的兄弟见识见识呢?
欧阳珏嘴角一抽开口和仆人道:“还不快给两位大人上茶?”
我押了一口茶对着欧阳珏说道:“如果有什么方法可以使蝗灾的损害控制到最小,请协助我们。我想南国第一大家族,堂堂欧阳家应该能帮的起这个忙,何况现在的宗主是您这样风流神韵,满腹学识、接济苍生、人称大善人的欧阳珏呢?”
三拍的沉默之后,欧阳珏喃喃说道。“……如果你能立刻少说两句的话,我就祝你一臂之力。”
我做了个封嘴的动作,不再言语,却睁大双眼眼巴巴的望着上位的欧阳珏等待他的下文。“……小璃。”
“是。”
“即使你成为了欧阳家的宗主,什么也不会改变。……至少现在不会。族人只会听从姐姐——圣女的命令。如果你想要为蝗灾做些什么的话,……你必须找到樱或者是,你,欧阳璃成为圣女。”
小璃显得很困惑。
“樱?”
“……就算是我也不知道姐姐在哪儿,因为我并不关心那个。有了樱的追踪术,你们也许可以查到姐姐的所在。”
“樱哥哥在那?”
“由于他的爱管闲事,所以姐姐把他禁足在禁苑了。我能说的就这些了,你们去休息吧。”
从小璃的口中我们得知欧阳珏感情素来凉薄,除了寥寥几个例外,他几乎不对任何人感兴趣,更遑论执着。这也是他的自我保护方式——如果放任自己投入感情,也许就无法平稳安然地度过自己那漫长的人生。因为据说欧阳家的人因为懂得养生之道,如果不是自杀也没有被暗杀,平均死亡年龄在150岁左右,这对于这个沧州大陆犹如天文数字。
与此正相反的是,他的姐姐欧阳渺却连放弃任何一个“白子”都做不到。为了这个家,为了这名为“欧阳”的一族,她选择成为圣女女,并为此度过了七十载光阴。仅有这份自尊支持着她。但是她那非凡的能力与孤独,渐渐侵蚀着欧阳渺的意志和自尊,让她逐渐走上与她们那愚蠢的父亲相同的道路。
欧阳渺只能自做主张地,强硬地将这份自私任性的爱倾注给以血缘相连的弟弟。她紧握住这份抹消不了的血之羁绊——这和宠爱着一个玩偶是没有区别的。由于他没有义务爱着如此的姐姐,也没有足够兴趣来妥善回应这份爱;欧阳珏完全忽略了他的姐姐,就好像欧阳渺不存在一般。这本来就是相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