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结彩的行宫当中,正当是杯行盏错酒酣耳热而煊声如浪的同时。
已经执行了宵禁的石头城外,不远处笼罩在一片黝暗当中的福源里东小市,驻扎着数营淮军将士的临时营地里,也迎来了一行挂着风灯的满载马车,为首的是一名石青衣袍慈眉善目的中年内侍,
虽然隔着还有些距离,他就迫不及待的正对着里坊门外值哨和巡游的将士尖声喊道:
“快快叫你们当值的出来。。”
“某家奉行在之命,前来赐给猪羊酒食。。”
“且令随扈将士,一同沾一沾喜气和福泽把。。”
“还请大开门来,出列领受天恩把。。”
片刻的身份效验和盘查之后,这行队伍被迎进了小市里;
领头这名青衣内官这才注意到,里面的布置和格局已经大变样了。无论是街市里原来的道路还是房舍,都被新多出来层叠交错的掩体和工事,给分隔和掩藏起来,而让人很有些晕头转向的迷失感。
更别说让人看清楚其中的营帐分布,以及聚集的人数和防要所在了。
车上的大小食盒和桶盖掀开之后,赫然是整只炙烤的全羊,半条蒸熟的猪只,还有层层叠叠码在一处琳满酱汁的鸡鸭鹅和大条鱼等熟食肉菜;显然还是现作出来还热腾腾的冒气,光是看起来就十分的动人胃口。
然后是用稻草困扎好的瓮子、坛子和大陶瓶装的各色黄酒、米酒和蔗烧酒,全部包着泥封而贴着彩纸,一眼看上去就充满着喜庆的韵味。
其中甚至还有几小桶来自海外所产的葡萄酒,说是来自公室的新主母晋君的馈赠,指名了专供军营中的将领们饮用。
“这淮军不愧是北地第一流的劲旅啊。。”
而在石头城行宫,宣长宫偏殿数百人的会宴现场里,也有许多人在低声的交头接耳着什么,当然其中一个比较热门的话题就是袭击事件。
“数十名汹汹死士,转眼之间就被当街打杀殆尽。。”
“连根毛都没有摸到,就虎头蛇尾的彻底结了。。”
“不过,话说回来。。”
“有这群大云贼做铺垫和前驱,接下来的事情就大为好办了。。”
“杨显之在少尹的位置上经营日久,可不是那么好搬动的。。”
“有他在,始终是个严重的妨碍啊。。”
“能撬动一点是一点了,先从整治不靖开始追责相关人等。。”
“正好从军巡院左右使、巡检判官和防军的净街校尉开始,下狱待罪好了。。”
“逐一剪除那些较为得力的羽翼和流外品关键职位。。”
“有大婚这由头挡在前面,就算是他难以脱得干系的。。”
“至少在短时之内,构不成相应的妨碍了。。”
“老公交代的东西,已经送过去了,”
另一个地方,站在殿中廊柱下维持秩序的内侍省掖庭丞行在史大为,也刚刚接到另一位青衣宦者的回复。
“对方都已经拜谢和领受下来了。。”
“除了以事务在身不便饮酒,而退还回来之外,其他都当场设席收下了。。”
“那你又能确认他们都开始受用了么。。”
史大为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道
“这怎么可能,他们根本不让人多留的。。”
这名宦者不由露出某种苦笑。
“说是职责在身不敢怠慢,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将相应人等给逐出来了。。”
“也无妨了,只要肯收受下来,就算好了。。”
“此间事了之后,我也该功成身退的回南边去养老了。。”
他深含意味的看着对方。
“这里剩下的事情,就得看你们的了。。”
“多谢老公提携,某自当会竭力报效”
这名宦者又有有些欣然和狂喜的拜谢到,有了对方的举荐自己要想成为这江宁别宫的继任者,就无疑多了好些把握了。。
“勿使老公退养晚年,有所后顾之忧才是。。”
他的忧喜自然不是空**来风的,虽然这江宁府陪都的行宫管监,属于宫内省——内侍监——殿中监体系当中,比较冷门闲散的所在;
但是只要继任了相应的职位和内官品秩,他就可以在这里一言而决,依旧有相应的资源和足够便利,可以用来为自己牟利的,然后积累上足够的身家去打点更高的前程。
哪怕退而求其次说,在晋身无门而上位有限的情况下,做这么个外地行在的宫监使;比起在广府那边在外朝和幕府的眼皮子底下,只能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和相互勾心斗角玩侵轧的诸位大阉、权宦,却不知道要舒心和自在多少了。
而在宴会场次的边沿,靠近殿门外一片属于青蓝袍服为主的低品官员席次上,也有人在讨论这相关的另一件事情。
“什么,居然在当街让钱瑞方那厮走脱了。。”
“你们这些新募和编训的手下,真是越发不成器了。。”
“我们可是在此布局和策动了已有好些时日了。。”
“怎么就会在功行圆满的最后,跑了最大的那条鱼呢。。”
这时,另一个人接口道,
“其实,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此事一旦被公开揭举和追究出来。。”
“武德司这次的脸面就丢大了。。”
“居然让一个大云贼的奸细,做了江宁府外委的头目。。”
“只怕有过接触的上下人等,都逃不过被整肃的干系了。。
“所以他们为了暂时遮过此事和后续补救,也只能发动全力配合我们的行事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和楔子啊。。”
说到这里,他们不由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了宴会的中心和焦点所在。
而作为这种场合的主角和风头所在,我已经是明显暗自叫苦不迭了。
虽然身边专门有人陪伴和负责挡驾,还有专门的行酒使者和捧器侍者,但是我还是差点被不停冒出来的劝饮,以及四面八方涌过来恭祝的人群,形形色色的真真难辨的表情和面孔,给淹没了一般。
当然了,真正被我喝下去的酒水其实很少,大多数递敬过来的酒觞,都在我身边人等的经手过程当中,被不动声色的泼洒或是置换掉,然后且作意思的空饮虚啜而已;
而且处于某种安全考虑和防止浑水摸鱼的谨慎,用来回敬和献礼的所有的酒浆和酒具,也都是我方自备数套方案,并从头到尾都不假于他人之手的,而且还其中掺了大量的清水和参麻等让人醒神的成分,而只是徒具其形颜色近似而已;
此外,身边人手中还有马上可以催吐和解酒的姜黄醋汁,以及用来解毒应急的甘草、大黄、升麻、茅根等物制成的蜜丸,
尽管如此,在前赴后继的人海战术之下,我还是不免被迫增加了许多的水分,而暂时从热闹的场面当中败退下来,而在左右的掩护下来到殿后的方便之所。
哪怕是用来方便的净室,也是一整间都是用能够除臭耐腐蚀的香樟木制成的,不但下有流水潺潺涤荡不雅,还有终日有香炉熏蒸而薄纱帷幕分隔,摇曳的灯台里用来照明的也是加入香料而气味芬芳的鲸烛,而始终让人闻不到任何的异味和其他东西。
木制壁板上上都是描绘山水花鸟的精美雕花一直延伸到天顶上的藻井,而墙角雕成辟邪的石壁吞口里,还不断向上分作三层盘台而喷涌出带着温热清泉来,边上伸出的螺钿架子上则是浸手的皂角、澡豆之类。
“奴婢拜见。。君候。。”
一个女声悄然让我不免吓了一跳,而惊醒了三分不由握住了袖筒下的粗又硬。
然后这才看见一个身材婀娜巧致而低眉顺眼的宫装女子,正站在帷幕后面垂首以待,手里还用银盘捧着类似面巾和帛片之类的事物。
好吧,这又是什么节奏;虽然知道和听说有些顶级豪门的公卿贵胄之家,就连出恭入敬都是服侍前后而不费一分气力的,但是亲眼见识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我一时看不清楚面目但是这一身华美精美繁复的宫裙,就不像是等闲人物可以穿得上的,
“且由奴来服侍君候服侍了。。”
然而还没等我多想什么她就已经跪了下来,双膝并拢着小幅向我的身前挪动了过来,
好吧这一刻,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已经尿不出来了,真的无法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