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刘青转过头来,“谁这么有趣?咱们就是开茶馆的,那人还请咱们去喝茶?”
陆宝成拿着拜贴嘿嘿一笑:“这不是看咱们还没开业吗?就是那天在宁远居遇到的王承王迎文。”
“哦。”刘青又抬脚往外走,“没兴趣。”
“别啊。”陆宝成急了,站起来拉住刘青的胳膊,“哥哥在家闷得慌,好歹你得陪哥哥去走走,人家请的第一个就是你,你要不去,我们就不好意思去了。”
“是啊,这茶园你天天跑,挺累的,休息一下吧。”李植也开始帮腔。
“好吧好吧。”刘青把胳膊从陆宝成的魔爪中抽出来。她对去喝茶没意见,只是有些懒得应酬这些个酸不溜丢的文人雅士。不过既然陆宝成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不去就要被扣上一顶枉顾兄弟之情的大帽了,“请的什么时候?”
陆宝成又拿着拜帖研究了一下:“随时恭候。”
“那咱们这就走?”
“走。”陆宝成向一直坐着的李植挥手,率先出了门。
这回三人乘了一辆车,前往王承居住的清波门。清波门在五代吴越时为涵水门;南宋绍兴二十八增筑杭城,为门十三,清波门是西城门之一,濒临西湖之东南,取“清波”之意。这里与西湖十景之一的“柳浪闻莺”相近,南宋的御花圃便建在此地,一派青葱柳色,柔顺啭莺鸣景象,成为了诗人墨客及书画家的寓居之地。
那王承是杭州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家境也还宽裕,便特意在这清波门购了一个小院。专为吟诗作画聚友之用。刘青进了门,看到他这两进小院虽无归园那般诗情画意。但时时处处倒也颇显主人的精心营造,布局造景上也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
王承见他们来,迎出大门之外,又带他们游了一圈院子,抚着小胡子甚是得意地道:“不知某这院子还入得三位仁兄之眼否?这附近所住之友对某这小院倒是颇为赞叹,他们建小院时也常请某去出出主意。听说岳阳和南昌的归园以景取胜,某倒未有幸一观。如今对这杭州的归园甚是期待啊!”
李植忙取出一张归园茶居的银卡奉上:“茶居开业之日敬请光临。”
王承接过银卡,笑得很是开心:“一定,一定。来。三位请里边坐。某上午在街上正好遇见明心大师,特请大师到家中坐坐,正好给三位兄台引见引见。”
待到跟着王承穿过堂屋来到一间敞轩时,刘青等人又暗自叫起好来。这王承所购之屋只有一小块是临湖的,他便在这个地方临空挑出水面,用木头建了一间四面皆空的飞檐敞轩,敞轩的地板被漆得极为明亮,轩之中央放了一张精美的雕花矮木桌,四周摆着蒲团。一眼望去给人一种极为空灵之感。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王兄。好地方啊!”李植看了,忍不住赞道。
“欲取鸣琴弹,常有知音赏啊!哈哈。三位仁兄乃某之知音也!”王承听赞,极为高兴。
蒲团上此刻坐着一个六十开外的老和尚。他见王承几人进来,皱着眉道:“迎文。怎的去这许久?”
“迎文陪这几位好友参观这小院,怠慢了大师,还请大师恕罪。”王承笑道,“来,明心大师,迎文给您介绍一下这几位好友,这是刘青刘子衿,这是李植李林森,这是陆宝成陆又安,都是归园茶居的东家……”
“唔。”明心大师听了刘青三人的身份,也不起身,淡淡地看了刘青等人几眼,点点头,也不等王承说完话,便道,“你不是说有好茶吗?赶紧拿出来吧。”
“好,好。”王承倒也不生气,请刘青三位坐下之后,便回屋里去了。一会儿的功夫,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出来。他把木盒轻轻放在桌上,打开木盒盖子,盒子里面有红绸覆盖着。待他把红绸慢慢掀开,刘青才看见,木盒里面有五个木格,每个木格里,都放着一个玉青色荷叶边的茶碗。
“这是某前几天买到的五个汝窑茶碗。”王承笑眯眯地把茶碗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哦?”明心大师一听是汝窑瓷器,顿时来了兴趣,伸手拿起一个茶碗仔细端详起来。刘青也好奇地拿了一个来看。
要知道这汝瓷是我国宋代“汝、官、哥、钧、定”五大名瓷之首。汝窑的工匠,以名贵的玛瑙入釉,烧成了具有“青如天,面如玉,蝉翼纹,晨星稀,芝麻支钉釉满足”典型特色的汝瓷。只是此窑烧瓷的时间较短,前后仅约五十年左右;而且此窑供皇宫专用,质量要求极高,凡不合格之品,一律打碎,就地埋藏,因而存世物品极少,所存下的就是珍品之中珍品,可以与商彝周鼎比贵,它的产地汝州一带民间便有“纵有家产万贯,不如汝瓷一片”的说法。南宋时就已有“近尤难得”的说法了。到二十一世纪全世界存留的宋代御用汝窑瓷总共也不过在70件左右。
所以刘青前世见得最多的就是仿汝瓷器,并未见过真正的汝瓷。不过这时才明朝,离宋代并不远,此刻能见到真的汝瓷的可能性极大啊!想到这里,刘青大是兴奋——终于发现穿越的一样好处了。
她细细端详手中的茶碗,只见这茶碗胎坯较厚,天青色釉面,釉面是亚光的,可以看得到上面有细小冰裂纹的开片,棕眼处还有细小的蟹爪纹。这些似乎都与刘青所知道的汝窑知识相吻合,不过她对这东西并无研究,也看不出真假来。
王承看他们拿起茶碗,一付非常紧张的样子,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把茶碗打碎。刘青见了,赶紧把茶碗小心地放进木盒里。这可是宝贝啊,不可复制的珍宝。换成是,她也会紧张的。
“假的。”明心大师这两个字突然蹦出口,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王承这会儿顾不上礼貌了,紧紧地盯着明心大师问,希望他是开玩笑。
可明心大师明显不是开玩笑,他把茶碗放进木格里,嘴里又蹦出了让王承想发晕的那两个字:“假的。”
“何以见得?”刘青看王承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替他问道。
老和尚有些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汝窑的胎一般都是所谓的‘香灰胎’,即色如燃过之香的灰色,灰中略带点黄,这个却是白中带黄;且汝瓷的胎质细腻但不够坚硬致密,击之声音较低,这个东西……”说到这里,他都懒得说话了,用手轻轻敲了一敲手中的瓷器,茶碗发出清脆的声音。
王承拿起一个茶碗,手直发抖,嘴里一个劲念叨:“怎么会呢?怎么会是假的呢?这几天好些朋友来看了,都说是真的啊。”
“那是他们没见真正的汝瓷。老纳五年前在周定王府上见过,所以得知。”
周定王朱橚是当今皇上的胞弟,他府上的汝瓷那一定是真的了。王承听了,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碗,表情甚是沮丧。
刘青开口道:“其实,看这茶碗釉面滋润柔和,纯净如玉,抚之如绢,色如碧峰翠色,有似玉非玉之美。如此美瓷,是不是汝窑所产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
这话也不是完全安慰王承,而是她的真心话。前生她也很喜欢看《鉴宝》之类的节目,因为可以获得很多知识。当时看藏友们为自己收藏品的真真假假或高兴或沮丧,她很是感慨。其实有一部分藏友收藏这些东西,并不是因为真正的喜欢,而是因为这些东西能给自己带来意外之财。在古玩市场用几十、几百元买一个东西,便是希望能淘到几十万、几百万的宝贝。或许因为她自己未涉足进去的缘故,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她总觉得以这样的心态来玩古玩,得失之心太重,失去了“玩赏”两字的本心。
王承听了,勉强一笑道:“刘兄说的是。某这茶碗所费也不多,得了一套这么漂亮的茶碗,那也不错。几位稍等,我让僮仆煮茶。”说完把木盒抱进屋子里去了。
有仆人把茶具一一摆上来。看得出这王承也是极为讲究的人,摆上来的茶具都极为精美,还有专门伺候茶水的两个小僮。他们行的也是点茶,建安白茶被烤过后碾成粉,再筛过,然后调进兔毫盏中进行击打,白色的沫饽紧紧咬在盏旁,久久不散。
刘青在黄山看过张宇初更为高超的点茶手法,在宁王府也欣赏过小六子摆出来的更为精美的茶席。不过盘坐在蒲团之上,看着西湖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感受着清风徐徐,身边坐着两位志趣相投的好友,刘青的心却是更为安详愉悦,只觉这茶甚是香醇。
明心大师可不这样想,他看着小僮泡茶,便皱眉批评开了:“你安排小僮在这四面通风的地方煮水泡茶,最不妥当。风吹着火焰,这火忽大忽小,茶饼难烤得均匀,煮的水也易有火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