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开金手指

一摸之下,容安倒吸一口冷气,攀爬的动作停了,腾出右手仔细摸了摸左肩的伤痕。那地方果然变了形状,原本被翼鬼爪子弄出来的凹凸不平的伤痕全部消退,变为椭圆的形状,顺着纹路抚摸一下,很是尖锐,扎得容安手指痛。

他在这个狭小的通道里艰难地耸起肩膀,偏着头仔细观察那边。容安只能看到左肩上几道颜色稍微深一点的痕迹,其他的看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里待得时间太久而长出了绿色的类似王蛇的绿色鳞片。容安心里忐忑,想着自己每天都有清洗身体啊,这大概不是皮肤病。如果真的是蛇类用于保护皮肤的鳞片,对这么弱小的自己百利而无一害。可容安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总觉得他现在还是个正常人,是有朝一日要回去的,暂时接受不了自己像重有叶那样,身体冰凉,全身铠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容安心里想着‘不想长出鳞片’,手指抚摸到的地方就温热了许多,他连忙多摸了几下,然后惊喜地发现肩膀上的鳞片慢慢消失了,连那些看上去狰狞可怕的伤口也早就愈合了,手指所触之地尽是光滑的触感,那是属于脆弱的人类的皮肤。

容安竟然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手肘,才发现手肘那边也长出坚硬的鳞片,顺服的贴在皮肤上,防止手肘受到伤害。想来膝盖那边应该也差不多,大概也能缩回去。想到这里,容安不再犹豫,很快又向前爬。这次动作又顺利了许多,虽然没有重有叶在前面带路,顺着那熟悉的味道,容安还是能很轻易地辨认到底应该往哪边走。

可实际上容安只能爬到死胡同,每次都是闻到了一股最熟悉的味道,然后猛地撞到山壁上,他还不死心地用手捶了捶,力道如同蚍蜉撼树,连回音都敲不出来。

“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容安爬得不耐烦了,干脆躺到了地上,盯着眼前黑漆漆的石块,一动不动地呆着。容安叹了口气,想,难道重有叶从蛇窟里走出去了,而这里是他最后待过的地方,所以气味最浓烈吗?

这倒是很有可能。但关键是,容安不知道怎么走出蛇窟。你会留意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吗?容安不会,他不知道洞口的空气与这边相比是什么样的,只觉得没有味道,顶多是清新,可炎鼬卧着的水池空气也很清新。

这样就陷入了两难的局面,容安怔怔地看着石洞的顶端,过了一会儿,着魔一般用手摸了摸粗糙坚硬的石壁。那上面似乎有人用刀刻出了什么痕迹,线路弯曲,看上去像是一条蛇。

那蛇无比庞大,上牙有两颗尖利的毒牙,旁边画着几个形状奇怪的三角,仔细一看勉强能辨认出那是凸出的山包。那蛇竟然画得比群山还高、还大,画中蟒蛇正仰天咆哮,对着空中烈日发出怒吼,一种山崩地裂的撼动震得画外的容安也忍不住皱眉,黑暗中容安无法把石壁上的划痕都看清楚,于是他撑手支起身子,脸几乎要贴到上面。

在他凑近的一瞬间,他发现那股熟悉的味道越来越明显了。容安感觉这画很可能是重有叶用自己的指甲刻出来的。潮湿的蛇窟,容安一呼吸都似乎能吐出一口湿气,视线有些模糊,他盯着那仿若稚儿画出的简笔画,手指仔细抚摸上面粗糙不均的线条,半晌呼吸突然一窒。

有一个强悍的声音骤然在他心中响起:

——悍蟒!悍蟒!

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霸道凌厉,气势逼人

容安的手仿佛触电一般,猛地从那壁画上缩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味心中听到的那两个词,身下的地面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

什么东西?容安猛然一惊,用力撑着身体,攥着身体上方的岩石借力翻了个身,紧张地看着身下那片地。只见那地方阵阵发颤,石块不安地剧烈抖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钻出来。容安心道不妙,一用力想要站起来,赶快从这边逃走。可地面越抖越厉害,只听得‘嘎吱’,‘嘎吱’,下面的地面像是被人用力掰碎,然后‘轰’一声,容安脚下所有的支撑物都集体往两边挪动。幸好他早有准备,艰难的挂在狭小的通道右边的石道上。

这样挂着非常耗费体力,容安要死死抓住石块,两条腿分别撑着有点棱角的地方,只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额头流汗了。这时他看到挪开的石板下是一汪盈盈碧水,容安呼吸急促,暗自庆幸:幸好没掉下去——我不会游泳啊。

前面是死胡同,没有地方可以前进,要想从这边蹭出去就要倒着往外爬。除了他手脚握着的石块,通道里光溜溜的,可想而知可行性有多低了。不过容安瘦,手长腿长,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由于害怕体力流失殆尽,容安缓缓挪着身体,一滴汗顺着脸颊流到水里。

潮湿温热的空气凝固了,容安不知为何竟然不敢动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由于空间狭小,那裸/露的水面几乎就贴着容安的鼻子,渐渐的,平静的水面上悄悄涌出几个小的漩涡,两秒过后,漩涡相互吞并,呼声大震,联合成为一个与容安身体差不多大小的漩涡。

容安心里一沉,更不敢犹豫,危险中人类总能爆发出不可想象的能力,他徒手抠住光滑的石壁,勉强稳住身体,惴惴地自言自语:“别……”他声音几不可闻,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祈求与慌张。

不过幸运的事情怎么会让容安赶上呢?他拼命想往外爬,水里的漩涡却越来越大,容安只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拽住他的身体,转眼间他就被拽下去好几公分,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

容安喊了一声,两手用力,就在快要退出去的同时,蛇窟里突然一阵摇晃,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一下容安的后背。他本来就是强弩之末,保持身体尚且不容易,被这一推,‘啊——’地惨叫,直接被拍到了水里。

水是温热的,由于恐惧,容安睁大眼睛,池水涌进眼睛里,酸涩难忍。他是被突然推下去的,进水池之前没有喘气,惊恐之下氧气消耗更多,几乎要窒息。容安赶忙向上游,可伸手摸到的却不是冰凉的空气,而是粗糙的石板。

原来推他的并不是手,而是从他身后撤走的石板,此刻正牢牢地堵住出口,把容安封闭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吸气,而且确实吸进去一口,不过气管里并没有往日呛水的那种疼痛感,反而觉得十分轻松,好像一吐气就能排出去。

容安愣了,他先伸手推了推石板,发现手触之物重若千钧,没有着力点肯定推不起来。然后他就平静下来,缓缓吐了些气。黑暗中水泡的声音很明显,而温顺地别在他气管里的水也被排出去了。容安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水中呼吸!

自从容安摔下悬崖,这些天他的视力、嗅觉、体力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现在还有了这种正常人没有的能力,他把这归结于强者大陆神奇的磁场。当然,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和平时不一样,让容安不由自主地为自己以后到底能不能回到容家村,能不能回到以前的世界,深感担忧。

但是此刻的容安根本来不及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惊喜的摸了摸高挺的鼻梁,为自己这项能力而欢呼雀跃。

既然上方无路,容安只好转头向下。他水性不好,几次尝试都沉不下去,最后很无奈的放松身体,任由其自生自灭。讽刺的是,每次容安努力做一些事,总是不会得到满意的回应,可一旦他完全放弃,就总能得到好的答案。比如现在,容安轻飘飘地向下沉去,周围的场景变换的很慢,水流静静划过他的脸颊,整个世界全都安静了。

这样不知道飘了多久,大概能有五六个小时,已经达到很深的深度了,容安也没因为耳朵受到压力而感到疼痛。容安一抬手,看到自己的手指被泡得发白发皱,就知道现在过去很长时间,不过他很小就学会了忍受寂寞,也不觉得多难熬。渐渐的,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这对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容安是无比的安慰,他用力向前一划水,只觉得周身压力突然一清,眼前光线大作,他是手先伸出去的,然后是腿,一股冰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四周的压力骤然增大,容安身体一歪,重重摔到了地上。

眼前的光线对于这么长时间不见光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亮,容安趴在地上睁不开眼睛,只能摸索着旁边,那是一根一根的野草,被他压断了茎,散发着好闻的味道。在他摔到的同时,有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容安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听懂了那人说地话,很快就想到,自己是来到了王蛇部落聚集的地方。

怪不得他在山洞里爬了那么久,没看到重有叶也没看到其他蛇类呢。竟然是迁居到了这里。容安紧紧捂住眼睛,暂时没有说话,想了想只含糊地说:

“我要找重有叶。”

在他说话的同时,另一个冰冷淡漠、异常熟悉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抱怨,但语气又无比怀念:“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找到你自己的大陆。”

容安一边捂着眼睛一边抬头,露出无奈的表情,说:“我在雷霆差点被电死。”

“……”重有叶个子矮小,微微弯腰就和容安坐在地上差不多高,他重重拍了拍容安的肩膀,说,“你还活着,真好。”

“是,”容安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不停流眼泪,可却能模糊看到重有叶的身影,就说,“对了,你知道这里有一位名叫梅吟的女孩吗?”

重有叶转过头问了问别人,答案似乎是没有。

容安补充着说:“就是王蛇部落边境的看守者。我和她一起被抓住了,关在一起。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容安的视力恢复的差不多,就看到重有叶脸上的表情猛然一沉。他虽然是幼童的外表,可实际上性格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变化表情的时刻。容安微微皱眉,正想说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的、这边怎么了?”

原来重有叶的腰侧两边,有两条不平坦的暗红伤疤,看上去竟然是被人把鳞片生生撕扯下去。容安扭过头一看,大惊失色,那伤痕蔓延到重有叶的整个后背,让他后面看上去没有一块好肉。

再抬头看看其他的王蛇部落居民,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口,其中几个尤为严重,已经化身为原型,七寸那边几乎被整个刺穿。容安嗅觉不知灵敏了多少,可到了这边却全然没有闻到一丝一毫的血腥味、蛇类聚集弄出的腥臭味儿,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到重有叶淡无波澜的声音:

“如果是被抓去,存活的几率几乎没有。就算逃出来,也不可能赶回来。容安,你是怎么回来的?”

容安简短的向重有叶介绍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在得知自己已经失踪一个多月时,他一阵无语,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最后说道是炎鼬把他驮回来,才有幸能逃出囚牢。

重有叶呆呆地看了他一眼,说:“大黑……不,它叫炎鼬。竟然又去找你,为什么?它对策严都不会这样……”

容安沉默着,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就感觉像被人揪了一把,钝钝得疼。

重有叶说:“你走的那些天,炎鼬每天都出去找你。”

容安一时间没做出反应,就看着重有叶,让他继续说。

“你知道我们部落为何要一直在炎鼬住所附近安居吗?因为王蛇部落大多成员是蛇类,不能保持体温。可是不能遵循本性冬眠,否则有族灭的危险,到了冬天很难熬。炎鼬之所以被称为炎鼬,是因为它们能挥发出惊人的热量,而且往往是在冬季最为明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炎鼬与悍蟒天性/交好,各取所需,王蛇部落能延续到今天,也是受到了悍蟒的庇佑。”

重有叶淡淡地瞥了容安一眼,道:“但是现在炎鼬每天都出去找你,很少有时间呆在蛇窟。我们只能入潜到炎鼬的洞穴深处,靠近‘烈果炎阳’,以防伤者体温过低而失去生命。”

“这……”容安很是尴尬,“抱歉,我并不知道。”

重有叶说:“我没怪你,我只是陈述事实。”

“不过,什么炎阳?”

“是炎鼬用腹中精火蕴养的果实,万年才可成熟,威慑力极大,非悍蟒不得食用。而且可以吸收空气中的空气,使得炎鼬保持洁净、洞穴无味。”

容安点点头。怪不得一进来没闻到那股刺鼻的血腥味。总觉得炎阳果真是好东西,尤其是对现在的他来说——他的嗅觉太灵敏了。

“既然炎阳果这么好,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搬到这里?”

“因为炎阳果危害很大,寻常人瞥一眼就会双目失明、浑身焚裂而死。即使是王蛇部落的人也会胸闷咳血,重伤受挫,十年不能恢复。”

容安点点头,把‘想见识见识炎阳果’的说法给吞了下去,奇怪道:“这里是炎鼬的巢穴?那大家伙不是住在上面的蛇窟里吗?”

“这里就是蛇窟,蛇窟的底层。”重有叶道,“整个蛇窟实际上是建设在水上的,你看到的池水、第一次见到炎鼬的地方,就是炎鼬从这里出去的唯一通道。它到冬天才会游上去,有时候心情好也会。”

容安想着炎鼬娇憨的模样,真没想到它竟然如此厉害。这样的功效,想必是王蛇部落不可多得的宝物。可这样的灵兽,怎么会无缘无故与自己亲近。难道是因为……他身上煞气很重?

“不过平时待在炎鼬身边是不会感觉到热的。你也感觉到了吧?炎鼬很会调节体温,它身上的温度都与王蛇持平。只有当冬天来临,才会升高温度。”

容安点点头,皱着眉,低头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对重有叶说:“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弄得?”

重有叶站得累了,像个老朋友一样坐在他身边,顿了顿,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然后他缓缓开口,给容安讲了他最近几天经历的事情。

原来容安走后第二天,重有叶就觉得不对劲,出去找他。那时刚下完雨,容安的气味无法保留,重有叶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可一想到容安大概从雷霆穿回自己的大陆,他就由衷的为这个一面之缘的朋友感到高兴。因为容安身上有让他心安的味道、佩服的坚韧、悍人的魄力,这样的男人很容易能博得别人的喜欢。

但是不久后王蛇部落的平静就被打破了。先是几只嚣张至极的翼鬼频频来边界捣乱,抓走不少看守边境的守护者。盛怒之下策严亲自迎敌,重伤两只翼鬼,可翼鬼部落生性冷漠,时不时还会发生残杀伙伴的行为,他们最推崇‘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理念,认为技不如人就该死,毫无悲悯伤感之心。蛇类冷血,不会有心痛的感觉,却会因为领地被攻而怒火冲天。

翼鬼是王蛇的天敌,见面往往要拼个你死我活,除了像策严这样铁塔一般的强悍男子,大多数是翼鬼取胜。生猛好食的翼鬼会当场吞食,因为毕竟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万一在运输过程中被其他鸟兽啃食一口,有怪癖的翼鬼是绝对不会再食用的。

可是最近翼鬼部落行动古怪,经常重伤王蛇却不吞食,反而会将活着的王蛇抓走,当做俘虏。

“比如你,”重有叶淡淡地说了,“还有梅吟,都被抓走了。我们在想为什么他们会做这样多此一举的行为,一直都没想出来。”

容安沉吟一刻,犹豫着说:“会不会他们是在圈养猎物,留到食物短缺的时候再吃?”

重有叶一愣,随即认真思考,摇摇头:“我想问问,翼鬼会养猎物吗?”

“……不。”容安立刻明白。如果要圈养猎物,肯定是尽量把他们养肥。可翼鬼对待囚牢里的猎物,就像是看斗蛐蛐的小孩一样在旁边围观,根本是不在乎他们死活。

重有叶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上面的伤口开始愈合结痂,很痒。他克制着轻轻摸,不挠,半晌道:“后来才知道。他们不吃猎物,是有其他的原因的。一位能听懂翼鬼说话的大司与被策严重伤的翼鬼沟通,才知道是翼鬼部落的首领要求他们把其他部落的俘虏带回去的。这是因为,翼鬼首领杀害太多奴隶,受到了残酷的惩罚,即使是融合了破天兽魂的绝世强者,也还是无法忍受。后来他们想到了一个弥补的办法,那就是——让首领娶一位身为奴隶,地位低下的人。”

容安很是尴尬,因为他听懂了。被抓走的俘虏是要给首领的‘后宫’,可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也被抓了去,实在是让人羞愧得无法说出口。本来他还有其他的问题要问,一听到这里,只能沉默不语。

重有叶看出他的尴尬,安慰道:“他们是挑好看的抓走,与性别无关。不过你实在是太弱了,如果是策严,肯定不会……”

容安有点不高兴,垂下眼帘,表示不想和重有叶争论这个问题。

“你见到翼鬼部落的‘破天’了吗?”重有叶饶有兴趣地问,“听说很可怕。真的假的?”

容安摇摇头,示意没见到。他想了想,问:“什么是大司?为什么他能听懂翼鬼说话?”这些天他一直待在翼鬼部落的囚牢里,觉得翼鬼说话很像鸟鸣,音调古怪,复杂难懂,与他平时说话完全不一样,就有些好奇。

重有叶刚要开口,与此同时容安突然感到后背一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和危险感从后袭来,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面色惨白。而后身后传来一阵欢呼雀跃、迫不及待的吼声。

‘吼啊——’

那声音让容安觉得非常熟悉,只一瞬间就反应过来,那是炎鼬的吼声。

“这家伙,”容安松了口气,把刚才心里的感觉抛到一边,嘴角忍不住上扬,“知道你们在这里,也不带着我。让我白爬那么长时间。”

重有叶回头盯着后面,过了一会儿古怪地看着容安,道:“炎鼬下潜速度太快。不能带着你。”

容安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后背被溅起的水花浸湿,一股巨大的水浪拍到容安头上,让他和重有叶都忍不住低下头。随后一条手腕粗的尾巴就*地缠在容安的腰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容安转过头就看到浑身是水的炎鼬。它的毛被打湿压下,显得眼睛格外圆、亮、大,眼中的雀跃藏都藏不住,‘吼吼‘两声,跳上来,一把叼起容安后颈的衣服。但那边已经没有衣服了,他伸手一挡,没让它咬住,很狼狈地躲开,说:

“别闹。”

重有叶近距离地看着炎鼬,眼神平静,但是明显对炎鼬如此亲近容安而惊讶,随即反应过来,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说:“容安,你在这里待着。”

“嗯?”容安看他起身,就上前一步。随后发现不仅仅是重有叶,那些受了伤但是还神志清晰的人都纷纷站起来,有的伤口还在滴血。容安问,“你去哪儿?”

重有叶表情凝重。很奇怪的是,明明他看起来比容安矮小那么多,却总能露出这样沉重、成熟的表情,他很轻地叹了口气,道:“——翼鬼又来了。”

“……”

“炎鼬与悍蟒在上古时期就与翼鬼为敌,能清楚地预知他们的行动。”重有叶担忧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说,“它来这里是通知我们,快点上去。你就待在这里吧,翼鬼不懂水性,这边很安全。”

容安一愣,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感受到那一瞬间的恐惧,有些奇怪的挑挑眉,说:“我和你一起去。”

重有叶虽然很想不表露的那么轻蔑,可还是微微抿了抿唇,说:“别去了。去也是送死,不如留下性命,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容安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几颗鲜红的辣椒,递给重有叶,道:“……这个给你。”

原本被晒得没有水分的辣椒,在容安潜入水下时,已经又被泡涨了。不过他尝尝,还是辣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就蹲下来用石头磨碎,说:“我看翼鬼化成原形时会用喙部攻击别人。你可以把这个撒到他们眼睛里,目标够大,基本没问题。”

重有叶看了好半天,问:“这是什么?”

“辣椒。”

“辣椒是什么?”

问得容安无话可说,只能答道:“是一种武器。弄到眼睛里很痛,你不要用碰过辣椒的手揉眼睛。”

重有叶接下,把它放到手心里紧紧攥着。过了一会儿又看到容安掏出一块淡黄色的硬块,重有叶打量一下,瞳孔骤然缩紧:“……这是?”

“这是荣耀之果,不过里面的液体没有了。”容安说,“但是多少还有一点点用吧。这个给你。”

他本来有一个南瓜大小的器皿,可带在身上很沉,逃走的时候又急,就只抠下来这么小一块。

重有叶珍而重之地捧在手里,问:“真的给我?”

“嗯。”

“……”

重有叶似乎愣了一会儿,顿了顿,听到周围有人下水的声音。王蛇部落的战士大多化为原型,变成蛇身,非常轻巧地遁入水中。重有叶紧紧握住右手,说:“谢谢,我走了。”

“好,”容安说,“小心些。我还想问你……除了雷霆,还有没有其他让我回去的方式?”

重有叶摇摇头道:“你走不进雷霆?”

“嗯,我差点被电死。”

重有叶心说当然是这样,不过这话没说出来,只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沉默着,说:“抱歉,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容安叹了口气,坐到炎鼬身边,垂下眼帘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绪。

蛇类是很擅长躲藏和伪装的生物。空间看起来不大,但也许藏着无数条蛇,有时候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石头,都能栖息着十多条蛇。容安刚进来这里,只觉得空气清新,以为这里的兽人不多。后来沉迷于与重有叶叙旧,更没关注周围的兽人,等他们全巢出动才觉得惊讶,原来这里藏了这么多条蛇。只见一团一团蛇如同墨水一样倒入水池里,无数条蛇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身上都带着不少伤痕。其实不光是容安,连重有叶出去都是送死,看着王蛇部落一个一个那么急着去送死,那种勇气不得不令人佩服。

领地、生存的空间、资源,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并不重要到要让人去送死。真正让他们无所畏惧的,是身为强者大陆居民必备的勇气,是王蛇部落世世代代蜷曲在这块地方的传承,是作为土地主人所感受到的荣耀,是对每个不停轮回的昼夜与广袤天地的感恩。

容安静静地坐在炎鼬身边,时不时摸摸它粗黑的胡须,压低声音问:你去不去?

炎鼬并不回答他,当容安揪它胡子时它就用尾巴抽容安的脑袋,两人这样无聊了一会儿,除去伤员,洞穴里就只有一个兽人没走了。

容安看到有人往自己这边走,就抬起头看了看。没想到是认识的人,就是容安看着像是铁塔一般高大的男子,被称为‘王蛇部落最强兽人’的策严。

策严平静地看着容安,眼神淡淡的,和重有叶有些像。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缓缓靠近炎鼬,似乎想摸摸它。

可一向(对容安)温顺的炎鼬此刻却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鼻子都皱起来了,口中发出恐吓的声音。而且后腿一缩,躲开策严。

“……”策严的手顿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讪讪地缩回来,冷淡地对容安说,“它从来不让别人碰它的。我看你这样,以为……”

容安一愣,下意识地揉了揉炎鼬的脚爪,发现它没有一丝反应。

策严看着容安,问:“你是哪个部落的?”

容安沉默了一下,避开话题,回答道:“——我是容安。”

策严眯起眼睛看着容安,冲他点了点头,随后深深看了看炎鼬,眼神复杂难懂,最后以人型跳到水里。容安一直认为王蛇性格冷漠,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情感显露,可刚刚策严的眼神让容安一愣。他几乎以为回到了容家村,因为那眼神,容安曾经在母亲的眼中看过。

那年大哥考上高中,他是村子里第一位考出去的高材生,母亲又欣喜又难过,那时就是这样看着他——欣喜儿子的才能,难过他日后一个人远离家乡。这眼神中的涵义,是容安日后才想到的,那时的他愣愣地旁观,是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儿。

策严的眼神和母亲一样复杂,容安也和那时一样,读不懂他眼底的情绪。直到日后发生的那些事情,才让容安真正明白,这位高大的硬汉,为何会在看炎鼬时饱含深情。

相比于策严的重视,炎鼬显然不把这位‘最强的王蛇’当一回事。它懒散地上下磨蹭容安,狡黠地睁开一只眼睛,等策严的气息完全消失,洞穴里只剩下那些伤到无力回天、失去意识的伤者,炎鼬才‘蹭’的一下站起来,雀跃着把容安往别处顶。

炎鼬的脑袋抵着容安的后背,强迫他向前走。身后的生物体型巨大,力量惊人,随便一用力就可以把容安给撞飞出去,事实上它也曾经撞飞容安好几次。可随着事件的推移,炎鼬已经越来越会掌控自己的力道,用额头依赖的抵在容安背后,温顺地闭上眼睛。

容安被它推得连连向前,一直走了半个多小时。炎鼬的洞穴与上方蛇窟一般巨大,原本应该是漆黑无比的水底幽洞,却不知为何亮如白昼。容安走得心惊,几次回头对炎鼬说:“停下吧,离得太远了。”

那家伙都不听,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满眼的期待与信任,盯久了还会突然伸出舌头舔容安一脸。

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前行。其实容安内心柔软善良,早年那样的经历都没让他性格扭曲、心理变态,可见他心志坚定,性格坚韧。

越走光线越暗,最后转过一个转角,容安发现这里的光有些变化。光线变得不那么稳定,反而一暗一亮,光影斑驳,如同村长家门口坏了的电灯。

容安一犹豫,又回头看了看炎鼬。这次炎鼬直接走到容安身边,跟他一起前行。那光线越发幽暗,到某一处竟然变得完全黑暗。与之相对应的是,地下越来越亮,深厚的土层被某个东西照得通亮泛红,亮暗之间,仿若人的心脏,缓缓跳动。

容安深深地被土层下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眼睛一直盯着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声呼唤着他。这次容安再没有让炎鼬带着,自己就往跳动最明显的土层走去,然后缓缓蹲下。他发现土层下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好像是活动的岩浆,如同血液一般齐齐往一个地方流去,而中心的地方,就是让光影明灭的‘心脏’。

炎鼬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然后也蹲坐在容安身边,尾巴不停地晃来晃去。一副期待不已的模样。

容安转过头看着炎鼬,见它眼里都是欢呼雀跃,迟疑着问:

“我要把它挖出来?”

炎鼬没有反应,只是又重重喷了一口气,然后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容安的脸。容安一侧身躲过去,没弄得满脸口水,顿了顿,果真开始用手挖土。

在他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土层的一瞬间,不知为何,容安突然觉得心里很焦躁,恨不得把整只手深深插/到地底,把那如同跳动着的心脏的东西直接拽出来。他凝视着那边,一种来自远古的呼唤与贪婪让容安心跳加速,声若擂鼓。

他像是饥渴难耐的旅人一样拼命用手挖地,祈求得到水源一般。手指前端的指甲裂开流血,然后马上复原,指腹长出一层薄薄的鳞片,炎鼬睁大眼睛看着容安,并不阻止也不帮忙,只有当容安挖得坑太深、几乎要自己掉到地下时,才会用尾巴将他拽上来。

很长一段时间容安没有任何想法,他只能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当他的手指真正触碰到地下的‘心脏’时,他又开始发愣,手上柔软的触觉让容安疑惑不解,并且出于一些莫名的原因,他的手指有些痉挛,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容安转过头看炎鼬,只见它欢快地几乎飞起来,在容安回头的同时用力舔了舔他的脸,容安右半边的脸颊上全是炎鼬的口水。

“……!”容安狼狈的偏过头,有心想说两句,最后还是沉默地闭上嘴。虽然不想承认,但实际上,他确实被炎鼬这个幼稚但亲昵的动作安抚了。

容安深吸一口气,两手探到‘心脏’下方,缓缓挪动,想把它捧上来。随着他的动作,那东西果然开始上升。不过只抬高了几厘米,就被一个东西阻挡住,像是西瓜上的瓜蔓,紧紧拽着果子不让人采下。

容安顿了顿,然后用力拽,‘心脏’的光芒骤然增强,时暗时明,一股莫名的力量用力牵扯着,让容安觉得愤怒。他奇怪地渴望着手上的东西,皱着眉用全身的力量,猛地向后一拉。

那东西却还是没被拉上来,因为瓜蔓像是橡皮糖一般被拉得变形。容安喘了口气,发现手上的东西果然如同心脏一般,有规律的缓缓跳动。炎鼬对着容安手上的东西用力吹气,两腮鼓起如同松鼠。它可以一口气喝掉大半池子中的水,肺活量惊人,容安手上的土渐渐退去,一颗颜色诡异的果实就裸/露出来。

容安根本没时间去看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指,他愣愣地盯着手里的东西,那温润湿滑的感觉,像是捧住了一条幼小的生命。

手中的果实颜色奇怪。外层是透明的胶状物体,里面是一团拳头大小、颜色鲜红的物质。不停跳动的就是里面的东西。那东西形状如同三朵跳跃的火焰,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透明的液体。

“这不会是……”容安喉咙做出吞咽的动作,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烈果炎阳?

为什么呢……

因为蛇的弱点是不能保持体温啊,而且臭臭的好讨厌╮(╯▽╰)╭

现在就完全没问题啦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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