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呼延雷的表情,赵匡义继续说道:“我不拿你当外人待……你将大梁城维持得太太平平皇上也未必让知道,这年月光有能力还不行,皇上纵使力精图志,吏部严守律规每天吏考,但考核甲等急着升阶的人多了去,要想出人头低,还需要有人引荐哪。”
呼延雷连连点头:“公子所言极事,可素常哪有人会留意到我们捕头?但凡盗抢,破案皆由府衙诸位老爷的功劳。能混碗熨帖的饭吃就不容易了。”
“捕头此言差矣。做大事的人不需拘泥于小节,有魄力还要有眼力。”赵匡义夹起一片藕放进嘴里,“比如这糖醋藕片,糖与醋各放多少才能入味三分还能保持藕的脆劲?凡事要多用脑子。”
呼延雷一时语塞,不明白赵匡义研究要说些什么,赵匡义估计苗训要回来,含糊地说:“只要有机会,朋友间一定会相互帮助的。”
呼延雷脑筋飞转,突然明白赵匡义语里的意思,抱拳说道:“呼延雷全仗赵公子提携,公子有用到呼延的地方,尽管言语一声,呼延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岂敢岂敢。”赵匡义“呵呵”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公子信不过呼延?呼延有个好处:言必行,行必果。”
苗训进屋,好奇地问:“什么事让呼延捕头赌咒发誓?”
赵匡义挡住话:“呼延捕头说要不惜一切保证大梁的平安。”
三人直喝到二更天,赵匡义送苗训去附近馆驿安歇,回府的路上呼延雷又旧话重提:“公子请相信呼延,呼延并非粗人,一直苦于报国无门,今后公子遇事只需说一句,呼延不怕肝脑涂地。”
赵匡义抚掌大笑:“若非我明日要去前方,仅凭你这句话也一定要与你喝个痛快。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日我若是求到呼延捕头的门下,捕头也不要推辞。”
“但凭公子吩咐。”
“好,呼延捕头是爽快人。明日自会有人寻你,不管给你何物你尽管收下便是,区区之物不成敬意,朋友之间礼尚往来。告辞。”赵匡义一扬马鞭扬长而去,呼延雷怔怔地站在原处,一时又搞不清楚赵匡义话里的意思:送东西?又送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说得敞亮明白?外面漆黑的夜空里炸开元宵夜的灯花,五彩绚丽的焰火照亮了天空却照不透呼延雷的心。
晨曦尚未散去,几只野猫在城门前打闹在一团发出凄厉的叫春声,几个人赶着一群猪吆喝着从走进城里,野猫急忙奔在一边,尚未停下脚,一阵马蹄声传来不得已四散逃开。赵匡义和苗训带着几名护兵一前一后急驰出城,往南方赶去。
呼延雷睁开醉眼,想起昨晚赵匡义和苗训说要今早寅时动身,一骨碌爬起身发现已近辰时,恼恨地又重新躺下:真是该死,竟然错过给赵匡义送行。他正在懊恼,有人敲门:“呼延捕头在吗?”
呼延雷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大清早谁会来找我?
进来的是一个槽帮的小丫环,道个万福:“是呼延捕头吧?我们副槽主奶奶让我送件东西给你,她捎话说,日后每半月会有同样的东西送来,你不用客气,或是不够尽管言语一声。过阵子奶奶还会来看你。”说完,又躬身行礼后离去。呼延雷见交到自己手里的包裹以绿绸包扎得整整齐齐,拿到手里颇有些分量。呼延雷满心狐疑打开,里面是一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有二只金元宝,每只五两左右。“副槽主,奶奶?是那个会仙楼里的秀秀?听说她已随赵匡义去了槽帮。她送黄金给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呼延雷关上锦盒,久久不语。
李煦的伤势渐好,慢慢可以行动自如,夜里几次想第二天回大梁,可又听大乔说起慕容打伤兄弟二人,担心回去后又被慕容得知消息难免会牵连到自己一家几口人,只得把心思压下,没事的时
候站在客房后面的小山岗上苦思破解慕容武功的方法。
从小山岗极目望去,睛空中飘浮几朵白云,一马平川的原野上几名衣衫破旧的儿童在追逐玩耍,其中一孩童被其它同伴逗红了眼,忽而往东追忽而往西追,结果半天下来一无所获。李煦猛然想起在益州青羊观曾看到清真扫地的身法,事后并未多想,现在想来若是身体如天上的云变化无形,步法如青精真人轻盈,是否可以躲开慕容的点穴*?李煦席地而坐,竭力回想青精真人当时的身法。
大乔估计李煦又去小山岗冥思,半吊着胳膊慢慢到李煦身后。李煦眼前全是青精真人的身影,起先还能想出所踏六星的步伐,可青精真人的身影越来越快不断地重叠到一处,到最后竟然分不清哪里是身哪里是影,鬼魅袭体般头痛欲裂。李煦大叫一声,仰面倒在地上。大乔吓坏了,匆忙跑过来跪在李煦身边:“大哥,你醒醒,你怎么了?”
李煦幽幽转醒:几个步法何至于难如斯?他坐起身对大乔说:“想起几年前看到的一种武功身法,方才差点入魔,真是太可怕。”
“什么步法如此厉害?”大乔听不明白,“大哥,我们还是回家吧,嫂子一定会急坏了。”
“不行,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我若是回去,慕容继功一定会再找上门来。”李煦垂下头,“等我把步法参悟透彻就会回大梁与慕容决一死战。我写封信你带回去,告诉喜梅我已经无碍。不过,且末说出我在何处养伤……慕容穷凶极恶,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我怕连累明华寺的首座。”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
“我要跟你一起回大梁。”大乔紧挨李煦坐下,“万一慕容再找上门来,我也可以替你挡一挡。”
“明天一早你便回去,骑我的马。这样喜梅更会相信你的话。”李煦从地上站起,拍拍大乔的肩膀,“大道至简,万变不离其宗,我一定会想明白。”
第二天早上,李煦送大乔上路:“你回去一定不要说我在明华寺养伤的事。待你走后,我也会离开这里,另寻个僻静之处参研七星步法。回去后诸事多加留意。”
“我走后,你一定要多保重。”大乔依依不舍,“你早些想好什么七星步。早些除去慕容。”话未说完,眼泪不由要流下,状如生死离别。李煦不再多说,伸手在马屁股上拍一掌,红鬃马一溜烟跑开了。送走大乔,李煦重新回到后院的小山岗上,盘腿静坐,慢慢开始接触记忆中青精真人的影子。
大乔快马加鞭赶回大梁的“乔雅斋”,喜梅来不及多怪大乔,看完信后将信递给一旁的绿珠,*视着局促不安地大乔,慢条斯理地说:“大乔,你明知道李煦在哪儿,却烂在肚子里不说,深更半夜跑出去害我们担心。你说老实话,李煦究竟在哪儿?”
“大哥不让我说,他还说,等我走后他也会离开那里。”
“什么意思?他不打算回来吗?这是不是他的家?”
“嫂子,大哥也想回来,可他怕回来之后,慕容继功,就是那个独眼人会找上门来。还说等他练好什么步法就回来。”
“他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喜梅站起身,对愕然的绿珠说:“难道躲在外面一定会避开慕容?你们到底与慕容有什么过节?竟惹来杀身之祸?”
“嫂子,实话说吧,当年慕容要让我们落草为寇,大哥假意答应,后来借官兵围剿的机会本以为会杀掉他,谁成想他没死。”
“真有你们的。我再问你,李煦在哪儿?”喜梅端出一副家长的模样,“平日里对你们太客气,看样子没有一点王法了。”
“嫂子,不瞒你说,我前脚走,后脚大哥就会挪地方,你还不了解他么?”
喜梅忿忿地看着大乔,半响才说:“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巧言如簧?”转头对默不出声的绿珠,“
李煦与慕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我哪里知道?”绿珠从未见过喜梅发火,急忙辩解,“我今天第一次听到还有个叫慕容的人。我发誓。”
喜梅未可置否地说:“该忙什么忙什么,小心些。”扔下一句话后转身进屋,顺手关上房门,坐在椅子上生闷气:李煦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大乔回到房里,小乔骂道:“你临走时为何不打声招呼?你怎么会扔下我一个人?真不够意思。”
“我告诉你,你能跟我一起走?你自己连站都站不起。大哥正在练什么步法,是对付慕容的功夫。”
“事事难料,谁想到慕容还活着。我这几天琢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句话还是蛮有道理。”
“但愿大哥早日练好步法,也不用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大乔躺到床上,“家里家外一团糟。铺子里好几天没开张了。”
小乔问:“大哥现在躲在哪儿?”
“不知道,他或许已经离开那里了。看得出,他这次受伤很重,慕容的武功也比大哥要高,否则大哥不会躲在外面不敢回家。”
“你去哪里找到大哥的?”小乔不依不饶地追问,“没想到你还挺有能耐。”
“跟你说也没用,还是想一想大哥下一步会躲到哪里吧。”
“会不会是窑场?”
“不会,”大乔坚决地摇头,“他怕连累大家,一定会寻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大乔和小乔都猜错了。李煦天天坐在小山岗上闭眼盘坐,首座来过几次,害怕李煦神经出现问题,但见李煦神色自若双目紧闭不言不语,头发上落一层薄霜,想不明白眼前的年青人倒底在想起什么,莫非在模仿当年的佛祖,连说几声“佛祖保佑”,匆匆忙忙躲开。李煦不吃不喝,完全如同睡眠一般苦苦思索,突然间眼前青精真人宛若与自己心有灵犀,影子越来越慢,步伐越来越清晰,李煦自己不敢动,怕失去稍纵即失的灵感,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拼命在心里跟随玉清的影子在动,在飘,在记。
青精真人踩完最后一个脚印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李煦一个跟头从地上翻起,依着记忆在小山岗上走起七星步,他走完最后一步,站在原地回味片刻突然大笑三声,又重新走起来。李煦的天性就是跑得飞快,现在脚下着意催动,衣衫被风吹动发出“竦竦”的声音,脚尖点地即起,身子如影子般飘浮,转到最后一步,气沉丹田,李煦大吼,变踩为踢,抬脚踢断山岗上的一株小松树。
收功后李煦微感肋下受伤之处血脉不甚通畅,坐在地上调匀气息,收功后算算日子,起身回到客房,收拾完行礼对首座说道:“谢谢大师对小可的救命之恩,小可今天离开明华寺,不知何日会再来拜谢大师,这是一点心意,还望大师收纳。”从包裹里取出剩下的二片金叶子递过去,首座出乎意料推辞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已经在佛祖面前敬过香,你此去路途遥远,总该留些盘缠。阿弥陀佛。”
李煦又施一礼,辞别首座上路。天气有些干冷,李煦惦念着家里,走出陈桥村转到官道,未走上半日,迎面遇到一队人马,领头的士兵气昂昂举着大周的旗帜,后面有四人禁军,牛皮甲下红色的衬里格外醒目,队伍中间两挺绿呢四人轿,最后有十余名士兵扛着箱子。
李煦站在路边回避,不想队伍中有人喊:“这不是‘乔雅斋’的李掌柜么?”
李煦心里一惊:是谁认出自己?抬头一看,其中一顶绿呢轿帘掀起,露出常侍刘悦的笑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大人,”李煦按照规矩拱手施礼,“小人去拜访个朋友,不意在这里遇到大人。”
“你客气什么?咱们之间何必囿于礼节?”刘悦停下轿,招呼道:“休息会儿再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