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
掌柜也凑了过来, 看着金玦焱扯起袖子跟书上的符号对比。
“这上面的字……”金玦焱一页页的翻着,皱起了眉。
“缺胳膊少腿?”掌柜一笑,牙缝漏风:“你可以看后面被俩月牙扣着的字, 是不是跟咱认识的差不多?”
“这到底是哪来的?”
“英雄莫问出处, 古董也莫问来源。”掌柜嘶哑着嗓子, 高深莫测:“您来的次数也不少了, 做咱们这行的, 还不知道规矩么?”
盯着金玦焱,浑浊的眸子爆出点点光芒:“再说,咱们圣祖来到这建立了新明, 这其中的事……”
他没有再说下去。
圣祖指的就是建文帝朱允炆,当年通过朱元璋留下的一条秘道逃出朱棣的追杀, 来此建立了新明。
后人曾寻找过那条密道, 然而再不可得, 朱允炆也闭口不言,于是便成了个秘密。
有人曾怀疑, 此处大约就是陶渊明文里那个世外桃源。
只是晋人再不可得,而今天的人,偶尔便能见到一些奇怪的物件,于是有人怀疑,那条密道并没有消失, 只不过是建文帝不想与那边有任何联系, 才将秘密带进了棺材, 如今可能又有人顺着密道过来了。
于是人们对密道那头充满好奇, 再遇到什么不可解的事, 也自然而然的归结到那边去了。
只是阮玉,她怎么会认识那边的“咒语”?还有尹金, 他难道知道那条密道?
“对了,我上次在您这看到一块圆圆扁扁可以照人的东西,还在吗?”
“在,当然在。”
掌柜在粗糙的木头架子间窸窣了片刻,再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个亮晶晶的物件。
金玦焱眼睛一亮,立即拿过来。
这个据说叫镜子,却是同平常用的镜子不同。平常用的镜子都是铜的,耐摔得很。这个则是薄薄的一片,一面包了层锡箔,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而且特别怕摔。
原本是两块,他初次见到的当天就碎了一块,还被扎了手,然后才发现似乎是琉璃做的,想着不值什么钱,还寻不到来头,也就没下手,不过那天见阮玉拿了块唐朝的铜镜,忽然觉得,她若是见了这个能将人照得清清楚楚的小玩意一定开心。
“多少钱?”
他将镜子小心包起,揣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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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镜子依旧在怀里,硬硬的贴在胸口,就像那个脾气硬硬的人。
方才他几次想掏出来给她,可是不知该以什么理由,一路上他想了好多,每条都不够自然,然后她又屡次打乱他的阵脚,竟有一种不愿意让他在主屋多留片刻的架势,他一生气,就……
感受那点生硬,心里酸酸的。不过眼前的事最为要紧,他倒要看看尹金到底给她下了什么咒。
这咒语真讨厌,他到底要怎么看?
心里烦闷,捧着那本若是阮玉见了便会管它叫做字典的小书唰唰的翻,逐字逐页的对,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每个符号都对应着好几个字,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翻到头,运气好的能找到,运气不好的还得重来。
他把所有找出来的字都分类排在纸上,挨个组合。
一下午的工夫,他只翻出了题头上的四个字,拼出来大约是《大盛律法》。
他怀疑自己出了错,阮玉研究律法做什么?
不过这半天的时间没白费,他渐渐摸索出这本小书上符号排列的规律,速度开始加快,到最后,已经无需对照,可以自行翻译熟练阅读了。
是了,尹金都能自如运用的东西,他怎么可以不会?
百顺敲门:“爷,该吃晚饭了,是送进来还是……”
“滚!”
百顺吓了一跳,主子把自己关屋里大半天难道是憋出毛病来了?
不过也不敢再问,忙缩起脖子跑了。
屋内,金玦焱重重将“咒语”掷在桌上。
阮、玉!
咬牙,牙根生痛。
是《大盛律法》没错,却只截取了婚姻部分,上面详尽记录了休妻、和离、义绝、出夫,还举了不少案例,详细分析成败原因。
他只看了一半就明白阮玉要做什么了。
阮玉,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离开我?我就那么讨你的厌?你以助我追求温香为报答究竟是想帮我还是想帮你自己?
你还跟尹金计划起这事来了,还自以为秘密的拿“咒语”有商有量,那一句句写在眉批上的“你懂得的”是什么意思?你懂得了什么?
一时之间,真恨不能将咒语扯个粉碎。
他怒视那勾画得风度翩翩一如那个云淡风轻的人的咒语,暗中发狠。
尹金,你又算什么?你难道不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做的是什么打算?你是想让我跟她劳燕分飞,然后你再带着她比翼双飞?
你做梦!
拍桌,起身,在屋里转了几个圈。
再次怒视“咒语”……你以为你写得歪歪斜斜弄得人眼花缭乱的我就认不出了?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爷……”
“不是说让你走了吗?”
外面顿了顿:“爷,是我……”
门扇吱扭扭的开了,夏至端着托盘站在门口。
金玦焱的眉就皱起来,但是什么也没说,只不悦的看着夏至缓缓走进来。
还未到跟前,他就闻到股香味。
熏了香?
不由细细打量。
平日里夏至穿什么他也没注意,反正自打她进了烈焰居,他就没正眼瞅过她,或者说,他基本记不起这个人,一旦想起就是心烦,所以今天只发现她的发式变了。
由丫鬟的螺髻改作妇人的发式,又不能越过阮玉,于是只梳了个斜髻,上面插了两根金簪。
式样不出挑,但很别致。
坠了长长的金耳环,细细的几根丝,长短不一的垂在脸旁、颈边摇曳,显得脖子修长,细致白嫩。
他看了看她露出的一大片后颈皮肤,又衣领微竖,将更多可供想象的旖旎隐藏在樱红的细纱罗之后,不由得想,现在女人们的衣服都流行这种款式了吗?却不见阮玉穿过。
今天的阮玉穿着轻烟淡柳色系襟纱衣,系着月白素缎细褶的裙子,整个人清爽得就像夏日里的冰,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摸……
见金玦焱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夏至微低的脸不禁红了红。
中午听到他在院里笑,料是心情不错,于是赶紧梳妆打扮,因为她的事,不能再拖了。
前几天,到府里诊脉的大夫来看过她了。
这是金家每月一次的事,就是为了瞧瞧哪房的奶奶跟姨娘有孕了,听说三房的钏儿有了喜脉,于是姨娘们纷纷去道喜,可是她……
丫头爬床而被主子收了房,各府都不少见,金家也不例外,可不知为什么,大家似乎对她“另眼相待”。
抬了身份后,她也曾出去走走,但是总觉得别人当面对她热情,她一转了身,她们就嘁嘁喳喳。
她也知,大约是因为金玦焱不甚宠她,于是让人笑话。
姨娘就是这么回事,专门用来传宗接代。受宠的,可大过妻,不受宠的,连个下人都不如。
而至于为什么大家都知道她不受宠,八成跟璧儿脱不了关系。
这个小蹄子,整天就想着怎么抬姨娘,可是既没有胆量,又没有手段,难道还等着主子上赶着她么?
可笑!
不过璧儿就像一根刺,在人前,她软软的,好像毫无杀伤力,人后就亮出了锋锐,狠狠的扎上一下。
这回大夫走了,卢氏就把自己叫过去敲打,话里话外是说她中看不中用,都过门这么长时间了,还没个动静。
她倒是想有动静,可是有什么法子?金玦焱根本就不进她的房,简直当她不存在。
她知道,是她的突如其来让他失了面子,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也该消气了吧?
还有卢氏,急什么急?她不过才过门两个月,秦道韫这么些年都没动静,卢氏怎么不说话?
都是璧儿那贱货!
此番卢氏说了,若是下个月还没有,就要给金玦焱再收个通房。
至于收哪个?不明摆着吗?
所以她不能再等了。
今天收拾完毕,就坐等天黑。其间又数次修整,务必使自己看起来完美无缺。
其实无论放在哪,她都是不落于人后的美人,差的不过是个出身罢了。
以前她是丫鬟,他是为了避嫌也好还是瞧不起她也好,对她不屑一顾,可是现在她好端端的在他身边,软玉温香的,他怎么就不懂欣赏呢?
心底升起不服之气。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事做成,到时她怀了金家的嫡孙,看谁还敢瞧不起她!
只不过……
就算被发现又如何?左不过事情已经成了,他还能说什么?
再说,到时自己软语温存,再柔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