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办法?”金玦焱凑了过来。
二人隔着树枝, 她的脸便半掩在枝叶之后,翠绿的叶子映着她的雪肤,就好像梨花悄绽风中, 令他心头砰然一动。
她似是觉察到了他的心思, 脸忽的一红, 紧接着手一松, 枝条带着青嫩的小苹果倏地弹了回去。
在庄子里待的时间虽然短, 但很快乐,俩人还合计着要在哪里进行一些改动,许多想法不谋而合。
那种心有灵犀的惊喜一次次的撞击着二人的心, 每每抬眸都能看到对方关注的目光,或一碰即分, 或相视一笑, 然而心头的悸动却是久久挥之不去。
离开庄子后, 也只是到处走,到处逛, 竟是当真出来散心一般,还不忘去老纪头的铺子里喝酸梅汤。
他们买了不少有用没用的东西,打算为庄子添置,付了银子后,金玦焱却说先不带走, 而是寄存店中, 托伙计明日送到金家。
阮玉怀疑他另有打算, 他也不解释, 这会又钻到先前寄放马匹的酒肆, 告诉她在外面稍等,他很快就出来。
阮玉就站在酒旗下东张西望, 然后便见一辆轻便马车驶来。
因为是夏季,车厢的上半截是镂空状态,大约是怕看到里面的人,又覆了层轻纱,淡粉的纱时不时从窗口处飘出,像将落未落的花瓣,很是引人遐思。车门的一角还挂着一小串风铃,一路行来,铃音清脆,为这个稍显闷热的傍晚撒下一路清凉。
阮玉也不由自主的追随那辆马车的影子,猜测这是谁家女子,如此的精致精心。
车门一开,先下来个穿淡绿半臂的丫鬟,放下脚凳,小心扶下车里的人。
粉蓝底绣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迎风飘摆,淡黄的鞋仿若花蕊,刚刚露了个尖,裙摆便层层飞旋,像一朵芍药旋落于地,紧接着,一只细白的手探出轻纱敞袖,柔若无骨的搭在丫鬟的小臂上,整个人亦随之徐徐转过身来。
阮玉眼波一颤……温香?!
来不及想她怎么会在这,金玦焱便从酒肆里出来了。
阮玉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上哪去?”金玦焱在后面发问。
“我……”
阮玉这会才发现自己在背对着马车开动。
她心跳混乱,也不敢看他,只不停琢磨……他有没有看到温香?有没有……
不不,看到或没看到又怎么了?她有什么好惊慌的?不不,其实她是……
“阮玉……”
金玦焱已经走了过来,怀疑看她。
“嗯,那个,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阮玉避开他的视线,也不管方向,继续前进。
“嗳,”金玦焱叫住她,见她回头,抬起手,示意她看自己拎着的栓在一块的两坛酒:“我们说好的,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笑得温润,然而若细看去,会发现那里面隐着一点紧张,可是此刻,阮玉的目光只瞄着不远处的马车。
温香,不见了……
“你怎么了?”金玦焱只觉她突然变得古怪,不禁上前,凝眉打量。
其实只要他稍稍留意,就会看到停在身右不远处的马车,而且,他已发现她的异样,视线正在循着她的目光微微一转……
“金玦焱……”
匆忙间,阮玉忽然的抓住他的手臂,向旁退了两步。
如是,便换了个方向,使得他背对那辆马车。
面对他的惊疑,心口狂跳,却努力扯开一个笑脸:“你不说要去个地方吗?在哪里?”
——————————
这是……
“这就是你说的‘有趣的地方’?”阮玉四处打量。
其实也不用细看,这就是一座山。
若说高大巍峨,倒也不尽然,因为他们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附近还没有人家,仅星光点点,于是她只看到一大片黑矗立在面前,还有阵阵草木的清香与此起彼伏的虫鸣诉说着此处的清幽。
金玦焱只嘱咐了她一句“小心脚下”,便带头拾级而上。
她在后面跟着,虽然乘马一路颠簸,早就远离了温家的马车,可是心里乱糟糟的,不断的猜测金玦焱到底见到温香没有,若是见了心里会有什么触动,他现在看似平静,其实心底是不是跟她一样波澜起伏?而她故意的拦住他……她也没弄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做了,好像有点……卑鄙,若是金玦焱得知真相,会不会……
她怎么会这样?她在怕什么?其实若真是……难道不应该考验一下吗?她究竟是对谁没信心?
是了,他好像对她是不错,她也没出息的对他动了心,可是目前俩人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一切都带着不确定,说有便有,说无也便无。
又或者,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因为他的确对她略略有所不同,所以她误入了歧途。毕竟,温香是他的初恋,他为了温香是想要休弃她的,他将温香植根于心里的痛楚与深刻她是耳闻目睹的,就连庞七等人,都是心知肚明。
他们之间走到今天,或许是有些感情,毕竟日子久了,总有一点情分在,而她因了身为他妻子的身份,又的确占了那么一点优势,可是能抵得住他的第一次心动吗?能抵得上他的一见钟情吗?要知道,温香的确有吸引男人的魅力,而他又为温香坚守了那么多年,用了那么多的心思……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于千万人中,不早不晚,偏偏让这两个人遇上,可是她很不光彩的拦了一下,这是不是棒打鸳鸯?
前世,她被董贞陷害,今生,是不是也要败在如此酷似董贞更是升级版的温香手里?就算金玦焱为了道义或被眼前的某些温情蒙蔽暂时留在她身边,多年后,若在某个机遇里重见温香,曾经埋在心里的过往会不会复燃以致燎原?到时,她该怎么办?
对了,温香是什么星座?
怪不得她总觉得今天要发生点什么,原来是这种不同寻常……
她就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脚步也跟着裹乱,有一回绊在石阶上,差点撞到他。
金玦焱想要伸手牵她,被她一下子甩开,也不知自己赌的是什么气。
就这般稀里糊涂的,不晓得到底走了多久,她站在了一处平台上。
头顶还有一大片沉重,可见他们目前位于山腰,再往下看,淡青的雾霭流岚盘旋在崖下,让人感觉那道被遮掩的幽邃更加深不见底。
而这块平台似乎就是专门探出来给人休息的,虽然仅一丈来宽,越是往前越是狭窄,还凹凸不平,有不少的碎石,仅是站着都硌脚。
阮玉瞧不出这地方有什么好,金玦焱却铺开一方厚毡,先坐了上去,曲起一条腿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抬头看她:“不累吗?过来歇歇。”
阮玉本别着股劲,可是除此之外还真没有可供休息的地方。
她犹豫片刻,走了过去。
她不是要故意挨着他的,只是毡子就那么大,她只能坐在他身边,却又刻意拉开一些距离。
金玦焱似是丝毫不觉,抖出早就备好的披风,裹在她身上:“现在不觉,待会就该冷了。”
阮玉忽然想问,那你呢?
但又咽了回去。
不能不说,今天意外或者是因上天注定而出现的温香,破坏了她全部的好情绪,她现在心里疯狂想着的是,如今是她看到了,没看到的呢?金玦焱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身边所以才对温香视而不见?春日社最近也经常聚会,自己因为忙于家务没有参加,那么温香呢?那么金玦焱在看到温香的时候,会怎样?
她构织了无数的情节,心潮翻滚,冷不防眼前一花,手中一沉,一只小酒坛出现在她怀里。
金玦焱乜了她一眼,举起酒坛,喝了一口。
“不是说不喝酒了吗?”她有些没好气。
嗔怪瞪她,脖子一扬,再灌了一口。
喉咙里咕咚一声,紧接着,也不是因为喝急了还是因为酒过于美味,长长的叹了口气。
“虽然酒醉容易做糊涂事,却也是因为醉,能生出平日里没有的胆量……”
“你想做什么?”阮玉突然警醒。
“你害怕了?”金玦焱看着她,目光幽深得仿佛吞噬了星子的夜空。
阮玉语塞,低头默了默,拍开泥封。
喝了一口,只觉入口颇辣,回甘却醇厚,片刻后,齿龈溢出点点清香,端的是回味无穷。
金玦焱见她眉目渐渐舒展,不觉弯起唇角,不无炫耀道:“这是松醪酒,我特意请人留的。”
“倒是好酒,可惜没有下酒的菜。”阮玉心情不悦,不免抬杠。
身边人深深望住她:“其实没有佐酒的菜,酒味才会更纯正,才会让人更清醒的品尝这其中滋味……”
阮玉怀疑的拧起眉……你这到底是要醉还是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