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还没死。”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风雨,成为这一刻最激奋人心的声音。
云七夕猛然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水里,水淹没了他的膝盖,而他正抱着一个孩子,静静地望着她。
风在刮,雨在下,这一刻除了风雨,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一个妇人冲过去,从单连城的手里接过孩子,忙不迭地激动道谢,“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
单连城一瞬不瞬地盯着云七夕,云七夕拿着面具呆在原地,如傻了一般。
当他一步步地走到她的面前,他才看清,她嘴唇颤抖,徒劳想憋住泪水的样子。
下雨的好处就是,你可以放肆地哭泣,假装泪水是雨水。
单连城抬手,抚开粘在她额头上凌乱的头发,指背拭去了她的泪水。
“哭什么?如丧考妣的样子,难看!”
云七夕包在眼眶里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以为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再也看不见他又冷又拽的样子,可他此刻竟然还好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想到前一刻的绝望,她竟觉得即使是他此刻的损也无比亲切。
“我才没有哭,没看见在下雨啊。”说着没有哭,出口的声音却是沙哑而哽咽地。
单连城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很紧很紧。暖暖的气息凑到她的耳边,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道,“你当爷傻?雨是冷的,泪是热的。”
他胸膛的温暖刺激着她的泪腺,她的热泪也暖着他的胸膛。
在面临生死的关键时刻,上帝总会仁慈一次,给一面可以照心的镜子,看清自己的心。他们站在水中,任雨水冲刷,却在狼狈中领略到一种畅快的感动。像是一场劫后余生的重逢,突然大彻大悟了。
有很多东西在这一刻仿佛都变得不再重要了,他们紧紧拥抱,忽略了残忍的洪水,忽略了大雨,也忽略了这暗黑的夜。当然,他们更不可能看到,就在不远处,有一个人正站在雨里望着他们,站成了一种心痛和孤独。
当感到怀中的人慢慢地软了下去,单连城眸子一沉,一只手探上她的额头,烫得他心头一惊。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如果单连城还没有出现,云七夕觉得她可以在雨中屹立不倒,一直找下去。可当他出现了,她所有的强撑的意志都突然土崩瓦解。
很难想像,一个病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人,竟然在风雨中走了这么长的路。而此刻,她好像终于不必再撑了,可以安心地睡了。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走了很长的路,路很宽,也不知道她要走向哪里。大概是这几天一直在奔走,所以才会做这样一个梦。
她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就是无法完全清醒过来。她仿佛听见有人在跟她说话,一个很温和的声音在唤着她的名字,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在她醒来的那一瞬间,她感到那只握着她的手很快抽离开了。当她睁开眼,看见单连城坐在床前,姿势有些僵硬,看样子,像是已经坐了很久。
而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农妇的家里,看向窗外的天,雨终于停了。
“你醒了?”单连城神色略有倦怠。
“我又睡了多久?”云七夕虚弱地问。
“两天。”他答。
云七夕皱着眉头,低低地自喃,“如果我会死,那一定不是病死的。”
“怎样?”单连城问。
云七夕盯了他一会儿,病弱的一张脸突然笑了,“那一定是饿死的。”
看到单连城明显一愣,云七夕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都几天滴水未进了,能不饿么?看来这粥没有白熬。”农妇端着一碗粥,笑容满面地走进来。
将碗放在桌上,农妇说道,“你看,我就让你不要担心吧,下那么大的雨,还非得出去找,拉都拉不住,结果,不是让自己病得更重了么?”
农妇说得云七夕有些尴尬,单连城只盯着她,目光很深。
“我们女人哪里操得了男人的心呢,女人始终是女人,男人始终是男人,我……”农妇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一开口就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
云七夕尴尬更甚,只好又说了一句,“我饿了。”
农妇住了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一说话就忘了,来来来,赶紧趁热喝了吧。”
刚把碗端起来,她一跺脚,又将碗放下,一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我这锅里可还熬着呢,我得赶紧去看看。”
农妇匆匆离去,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云七夕躺在床上,望着桌上放着的那只碗,吞了吞口水,看向单连城。
“爷,麻烦你把我移过去,或者帮我把碗移过来,我饿了。”
单连城看了她一眼,将她扶着坐了起来,随后将碗端了过来。云七夕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勺粥送到了眼前来。
估计这位爷喂人吃饭,应该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动作也是特别僵硬不自然。云七夕惊讶地竟然忘了张口。
“看来你不饿,爷饿了。”
当云七夕反应过来,嚷着“我饿我饿”时,她已经眼睁睁看着那勺粥送到了他自己的嘴里。
云七夕真心怀疑,这位爷是打着喂她的幌子,蹭她的粥喝吧?
“我饿!”云七夕郁闷着一张脸,又低声重复了一句。
此时的云七夕头发披散着,这些天的折腾让她脸上失了血色,也明显瘦弱了不少。少了一些平日里的尖锐和狡黠,倒是多了几分在她的身上难得见到的温顺。
当粥再次送过来,云七夕抓住机会,赶紧张口接过。
一勺,一勺!
云七夕默默地吃着,想着自己此刻可以堪称总统极的待遇,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当勺子再次递过来,某人瞥到她的笑脸时,眸子眯了眯,就要把勺子收回去。
云七夕赶紧抓住他的手臂,嘿嘿笑道,“我不笑了,您继续,继续。”
继续享受着总统级的待遇,云七夕想到一些问题,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一直存着这个疑问,她当时处的位置应该比较偏僻,再说,他又怎么知道她有危险呢?
单连城将吃完的碗放回桌上,从怀里拿了一个东西来。
云七夕一看,不正是她拿出来抵路费的那个手镯么。
“母妃这手镯意义非凡?你就这样轻易地给人?”单连城语气里隐有不悦。
云七夕从他手里拿过手镯,小心地查看着它是否完好,心里全是失而复得的惊喜,说道,“虽然它很宝贵,可生死攸关的时候,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若真能保命倒好,事实证明,你又笨了一回。”
一个“笨”字让云七夕好生郁闷,这评价她简直承受不住。只有老天知道,她当时那种情况多么艰难,除了那样做,好像并没有别的选择。
“若不是他们把它拿去了当铺,让爷找到了线索,后果你承受得起?”单连城凝着眉头,说此话时,隐隐有些怒意和一丝后怕。
云七夕讨好般地笑了笑,“我其实把玉镯给他们,就是为了留线索啊,事实证明,起作用了不是?哎呀,这只能说明,我真是特别聪明啊。”
“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单连城淡定地给她泼上了一瓢冷水。
云七夕满脸郁闷,“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单连城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扳正她的脸,看着她道,“好话不好听。”
咳!门口响起一声轻咳。
单连城松开了手,云七夕看过去,只见楚凌云正站在门口。此时的他背着光,此刻看起来有几分忧郁。
“我猜测你应该醒了,没想你就真的醒了。”楚凌云虽然在笑,却笑得有些无力。
自醒过来,她一直都没有想起他,不记得他也在帮着她寻单连城,想到此,云七夕心里不禁有些内疚。
“是你治好了我?”云七夕忆起自己模模糊糊时,响在自己耳边的那个声音,温和如他。
楚凌云笑着走进来,“我好歹是神医的弟子,这有何难?”
“谢谢你,凌云。”云七夕真心地说道。
一丝苦涩从楚凌云脸上划过,看着她道,“你我之间需要如此客气?”
一句话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有些尴尬,云七夕是他迎娶的王子妃,而这个事实,好像除了他,没人记得了。
休整了一天,云七夕慢慢恢复了体力,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第三天,洪水退了,他们回到了顺城。
三人走回客栈,刚打开房门,里面的那个人就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而云七夕也是激动不已。
“二小姐,您回来了,太好了,这几天,我一直不停地祈求老天爷,要保佑你没事,他一定是听到了。”
“巧儿,我以为你已经……”
对方不是亲口告诉她,他们将巧儿扔进了江里么?
巧儿抹掉激动的眼泪,这才道,“那天,小姐遇到危险之后,我被打晕了,后来是王子殿下救了我。”
“那天,我冲开拥挤的人群,过来的时候,巧儿被人打晕,他们正准备把她带走,因为我的出现,没让他们得逞。可是你已经不见了。”楚凌云解释道。
“二小姐,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吃苦?”巧儿难过又担忧地问。
若说吃苦,这两天的经历,应该是她穿越以来吃过的最大苦头。但如今已经雨过天睛,对方并没有得逞,巧儿也还好好地活着,一切仿佛都没有变。
可是,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