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首试疟疾

第二日,赵菊斋果然来找王孟英一起去相简哉家里。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赵菊斋有个已经出师的门生,名字叫相简哉。相简哉的老婆患了疟疾,很重。杏林传统规矩是,大夫一般不给自己亲近的人看病。所以相简哉请来了别的大夫。

大夫来了一看,就说相夫人的病很重,为什么呢?她这个病叫胎疟,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疟疾,这个病可不好治,这个病需要用发散的方法,彻底把病邪给发散出去,发散干净才行。

相简哉听了,非常忐忑。“胎疟”?这术语从来没听过,很深奥很高深啊。他自觉惭愧,没好意思多问,怕在同行面前暴露自己的无知。

于是那大夫就开了发散的方子,结果这病不但没好,而且患者很快就瘦了下来,文献记载是“形瘦似鹤”,她这人瘦得两条脚站在这儿跟仙鹤似的,可怕极了。那大夫一看不好,瘦成这样没法治了,就找个借口推脱了,让相简哉另请高明。

相简哉就又请来了一个大夫。新大夫来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个患者瘦得如此皮包骨头,这是虚啊,脾胃气虚,于是就用补中益气的方法给她治疗这个疟疾,结果开了方子也没有见效。到了这时,病折腾了整整一个多月了。这位相简哉的夫人变得精神萎靡不振,虚弱不堪,骨瘦如柴,总觉得有一口气顶在胸口,左边肋骨的肉经常跳动,口干口渴睡不着觉,这么多症状。

这位相简哉自己也是位大夫,他一看自己的妻子被治成这样,知道大事不妙,悲从中生,守着老婆哭了一场,等到哭完了,他想我得找谁呢?

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师赵菊斋。于是就去他家,央求恩师上门为妻子施治。

赵菊斋接到邀请后,心里七上八下。这病难治,谁都知道,自己的徒弟求到自己头上,不去吧显得不近人情。但如果没治好,在弟子面前丢人,可怎么办呢?于是她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拉孟英往诊”。

两人来到了相简哉家里,一进门相简哉就说,“两位老师,我娘子这病求您们一定给好好治。因为她的病可不好治,是一个胎疟,是打娘胎胎里带来的。”

王孟英一听,不禁大笑起来:“哦?您娘子在娘胎里患的疟疾,长大了,等到嫁了人以后才发病?这潜伏的也太长了。不见得,我来给她诊断一下吧。”

王孟英给相夫人诊得的脉象是细、数。这表明体内阴虚有热。而且脉搏“按之不鼓”,就是按下去弹起来没有力气,这说明病人的正气虚了。

他沉吟片刻,对相简哉说:“这个病的治疗,‘不可再以疟字横于胸中’,那么很快就会好的,如果还是一味奔着治疟疾去,那就无法治愈了。”

“啊?”相简哉夫妇和赵菊斋都糊涂了,患疟疾,不治疟疾治疗什么啊?

王孟英见大家如此困惑,就进一步解释:“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同在一个屋子里,夫人患了疟疾,相兄弟却不患呢?那是因为他妻子的身体内部出现了自身的问题,失调了,所以疟邪才会入侵,一般‘医者治疟,而不知治其所以疟’,就是不知道治疗导致疟疾的原因,那就怎么治也治不好,我们要调整她的身体,使其正常,这叫‘治其所以疟’,当她的身体恢复正常了,她的机体自己就会把疟疾驱除出去了。现在她的身体就是阴虚有热,我们只要补阴就可以了。”

于是王孟英就开了一个滋阴的方子,里面有西洋参,熟地,龟板,龙眼等等。

这个方子里为什么有龙眼呢?大家都知道,龙眼可是热性的。相夫人阴虚有热,怎么还能吃龙眼呢?

王孟英创立的一个食疗小方子,就说了如何补救——龙眼和西洋参配在一起。西洋参是凉性的,可以把龙眼的热性给化掉。

这个小方子叫玉灵膏,在传统中医方剂中小有名气。具体做法是龙眼肉剥出来一两,然后放一钱的西洋参,放一点白糖,然后放在锅里蒸,但凡蒸饭的时候把这个放到里面蒸,王孟英说要蒸一百次,其实不用那么多,蒸完了以后每次吃的时候盛出一勺,一调羹,用这个调羹拿水冲它,服下去以后,这个可以养心血,补气,效果非常好。这是王孟英的一个食疗的方子。①

那么这个补阴的药给这位相简哉的夫人服下去,效果怎么样呢?文献记载是“果未浃旬,霍然病已”,没到十天这个病就好了。

相简哉被上了一堂生动的课。

王孟英治好相简哉妻子的疟疾之后,一时名声大噪,在杏林行内传为美谈。相简哉更是佩服不已,为了感谢王孟英,他请人做了一个新的匾额招牌,把王孟英门口那块旧的换下来。从此,过路的人都能看到这家医馆金光闪闪的大招牌,四个字,“王氏医馆”。②

*

一年忙忙碌碌到了头,春节来临了。江南的冬天很湿冷,然而掩盖不了人们新春佳节里的快乐。红彤彤的窗花,喜艳艳的对联,热腾腾的团圆饭,乐融融的全家宴……所有红色的喜庆都在新年欢娱着铺洒开来。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灯节这日,年轻人们相约一起出去赏花灯。

王孟英和小七几个到无双家接她。

吴家母把他们叫进屋,分了糖果糕点吃,又拿出桔子要他们每人装一个在兜里,寓意新年大吉大利。

小七一笑,掏出一个桔子说:“我娘早就给我们都装上了。”

“好好好,就知道你们娘是个细心的。”吴家母又拿出红包,一一派给孩子们。一片欢声笑语。

派给王孟英时,她说:“希望大侄子来年娶个贤惠媳妇,早日生大胖小子,我好抱抱小侄孙儿。”

王孟英接过红包,嘿嘿笑着答应了。

派到最后,吴夫人发现缺了一个红包。她看着多出来的这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有些尴尬和疑惑。

王孟英把他推到前面,说:“大娘,这是我弟弟士涛,回家过年。您还没见过他吧!我娘让他也来给您拜年。”

吴夫人恍然大悟,又问了王士涛一些话。王士涛乐呵呵地说,自己一直在外头做伙计,过年辞了回来,现在大哥回钱塘稳定了,他也想留在钱塘做工。

问话的功夫,吴母打量出王家二儿子是个憨厚人,有点儿愣头愣脑,远没有王孟英那么聪明。

她笑着点点头:“好孩子,你回来后,就多多照顾你娘。她常跟我念叨你在外头吃苦那。”说着,给他一个红包,也祝福他来年健康平安。

吴母怎么突然又有红包了?看官别急,原来无双发现母亲少准备了红包,趁刚才他们说话的功夫,偷偷把自己的塞给母亲,这才没弄得太尴尬。

盘问一番后,吴家夫妇终于放了孩子们出去。王孟英带着弟弟妹妹和无双,来到张养之家里,也喊他一起去赏花灯。

张养之的老母亲把他们迎进屋,照例是分糖果饼干和压岁钱。虽然他们家穷,但也个个有份。连无双也得了三枚铜板。

张养之带了妻子出来,跟母亲禀报,要出去游玩。

张母只拉着王孟英的手,笑笑说:“来年你就娶媳妇了吧?多好,看来不多久就能抱上大胖小子了。我们养之虽然比你成家早,但很快就被你赶超了。可怜我盼孙子盼了那么多年。”

她虽然是笑着说,但旁边张养之的妻子红莲已经泪光涟涟。

张养之面带尴尬,“娘,大过年的……”

无双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心想,看来张母是在嫌弃媳妇肚子不争气。她不知道自己儿子有男科病。无双顿时就有点不平了。肯定是张养之要面子,不肯跟母亲报告自己不举之实,怯弱的红莲更不敢说。于是张养之为了自己面子,就由着母亲骂老婆。过年都这样了,平时肯定骂得更过分!这也太自私了。

无双虽然愤然,但也到底不好说什么。

总算张母唠叨完毕,也放了儿子媳妇,让他们跟年轻朋友一起去玩。

红莲年纪比无双还要小一点,但已经成亲三年,连“新妇”都不算了。她长得娇小玲珑,总是一副怯怯的模样,亦步亦趋跟在丈夫身边。

无双靠近去,亲热地挽了她手臂,说:“张公子和孟英他们男人说话,来,我们女人也成一堆,不管他们。”

小七和几个妹妹也围过来,笑呵呵地欢呼:“终于可以开始赏灯了!我属兔,要买盏画着兔子的花灯!”

红莲开始还很拘束,但过了一会儿,看无双和小七几个姐妹俱是活泼开朗,有说有笑,同她说话都很亲切,便也慢慢有了笑容。大家都是年轻人,不一会儿就玩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