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便临近正午,徐大儒很快便讲解完了上午的课程。
白鹿书院开课的日子,每天正午都有一个时辰的用膳休息时间。这段时间里,东西两苑的学子可以前往食肆用膳。食肆每天所提供的膳食是固定的,不仅可供选择的种类不多,连分量也有限的很。至于味道,大锅饭本着煮(捂)熟即可的原则,那味道可想而知。
书院里一大半是权贵亦或者家境殷实人家的少爷或者千金。在这些鲜少吃过苦的小主子眼里,书院食肆所提供的堪比猪食的吃食,他们是坚决抵制不吃的。即便食肆接受各种小炒预定,他们依旧没办法接受只会煮大锅饭的厨子那手艺。所以,多数时间里,这些个少爷千金不是自带食盒,便是乘着午休这一个时辰偷偷跑出书院,前往附近的酒楼茶馆改善伙食。
对此,夫子们大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晓此事。毕竟书院食肆那大餐师傅的烹饪手艺着实不怎么滴。偏偏今天,发生了一些意外。
李君杨下课后,照旧先整理好沈大儒的随行之物,简单打扫了一些上课的学堂,随后将沈大儒的随行之物送回书院给沈大儒安排居住的小院后,才不紧不慢地前往食肆。书院并不主张铺张浪费,所以食肆一日三餐所提供的膳食很有限。万幸的是诸位少爷千金几乎就没有几个人能接受食肆那些膳食,所以过去的二个多月里,李君苒虽说每次都比旁人要晚些去食肆,最终还是能领到属于他的那份午膳的。有些时候分量还超额。
可惜,今天的李君杨注定要饿肚皮了。即便他比往常早了半柱香的时间。等李君杨赶到食肆里,准备领取午膳时,别说属于他的那份午膳不见了踪影,连残羹冷炙都没留下。那些个原本装菜肴的大盆子,干净得就像是被人特意舔过一般。
没过多久,与李君杨家境差不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寒门弟子也忙完了手中的活,匆匆赶到了食肆里。当他们见到空空无一的食盆时。脸色或多或少有些微恙。
“刘大叔。今天的午膳……”还没等李君杨讲话说完,便被在食肆里负责给主厨打下手的刘大叔给打断了话茬。
“没了没了,今天的午膳已经全部领光了。”
李君杨见刘大叔目光闪烁。便意识到这里肯定有问题。只不过刘大叔碍于身份,忌讳莫深地不敢再多说什么。
能进白鹿书院东苑的学子,即便是那几个所谓的寒门仕子,家境跟现在的李家也差不多。毕竟读书是很费银子了。每年不仅得支付一整年的束脩。逢年过节还得准备谢师的节礼,文房四宝这些也是一大笔的开销。
进书院读书。自然是为了将来考科举走仕途。若是为了认得几个字,会打算盘记账什么的,选择村镇上的小私塾就可以了。问题科举之路岂是那么容易走的?光是一个秀才,就得乡试县试府试考三场。虽说一年可以考两次。运气再好每次都一次通过也得花一年半的时间拿到秀才头衔。之后举人、进士什么的三年才考一回。有多少学子,寒窗苦读几十年。小小年纪就开始考秀才,年过半百了还在努力中。写《聊斋》的那位就是其中一位代表人物。
所以李君杨几个倒也不是出不起这另外点菜的银子,食肆里每天定额的膳食又多难吃。他们也知道。之所以每天依旧选择食肆固定所提供的伙食,无非就是想省些银子,适当减轻些家中的负担。
“既然食肆的午膳已经全部被人领光了,我那里还有些干粮。东易兄,逸飞兄、不如去我那儿,如何?”李君杨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也好,昨儿家里正好给我捎来了一小坛子酸辣白菜。”佟逸飞笑着应道。
“去你那里也行,不过在此之前……”傅东易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没等刘大叔回过神来,傅东易便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便闪到了食肆后厨存放潲水的地方,毫不犹豫地掀开了潲水桶的盖子。
果不其然,满满的一大桶潲水,里头正是中午食肆所提供的那些午膳。
刘大叔见他极力想隐瞒的事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被傅东易给戳穿了,本就没多少肉的脸一下子白了。还不等人质问,刘大叔便一股脑儿地都给交代了。
“不,不管我的事。是,是吕少爷让,让我这么做的。”
“吕大宝?”李君杨从刘大叔那儿听到“吕少爷”这三个字时,顿时有些无语。
李君杨进白鹿书院前,并没有机会在李家屯上私塾,一来年纪尚小,二来那时候一家人还在李家四房讨生活,而包子爹李正明那时候又愚孝得很。李小冯氏整日里哭诉一大家子十多口人每天吃喝拉撒都需要银子,还要不仅要供老大跟老五考科举,前头几个孙子也要上私塾,困难啊。
一番哭诉下来,李小冯氏基本就没什么力气,便将包子爹给攻陷了。于是李君杨这个李家四房最小的孙子只能乖乖地待在家里,跟同胞妹妹小七柳一起帮着干活。李君杨之所以后来认得几个字,主要还是靠李徐氏闲暇时教的那半本《三字经》,之后隔壁李家五房的李正意又偷偷地教了李君杨几天,总算是断断续续地将《三字经》跟《百家姓》给认了个七七八八。
说起来,也亏着李君杨记忆力不错,加上本身也刻苦勤奋,要不然还真认不得那么多字。当然这些字对于想要进白鹿书院东苑而言,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李君杨进白鹿书院头一个月因为基础比较差,被徐大儒暂且安排去了西苑的启蒙班。谁曾想,半个月时间,李君杨便从启蒙班跳到了童生班。刘大叔所嘴里所提到的这位吕少爷,跟李君杨差不多是同一个时间段刚从启蒙班升到童生班,只不过这位率少爷花了一年半时间。
这位吕少爷,是吕家九代单传的宝贝疙瘩,所以取了个很是通俗的名字:大宝。要说吕家,原本只是普通乡绅,家有良田上百亩,充其量也就是比寻常百姓人家富庶了一些。当然,自打吕大宝大八岁的嫡亲姐姐嫁了人后,吕家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或许不该用“嫁”这个词,因为吕大宝的亲姐姐是被抬去做妾的,只不过纳妾那位比较有地位,越镇这一片儿最大的官儿——知府大人。也就是李君苒曾经拿出那瓶惹是非的红花油,治好的那位徐家大小姐那亲爹徐守田。吕大宝那亲姐姐,就是徐府七姨娘。因为才抬进徐府一年,正是最受宠的时候。
仗着自家亲姐姐在徐府春风得意,吕大宝便自发地将自己抬为了知府小舅子。别看吕大宝一脑袋的豆腐渣,有些事还是很清楚的,当然这背后也有吕大宝亲爹隔三差五地面提耳命的功劳。吕大宝从来不去招惹那些个身份地位比他高的人,比如徐府两位嫡出小姐,程府大小姐什么的,他都是不敢招惹的。即便是程语瑶这样的庶女,吕大宝也鲜少主动惹是非。只有像李君杨这样的平民老百姓,才是吕大宝眼中可以揉捏的软柿子,说白了这小子就是欺软怕硬色厉内荏的软脚虾。
这当中,自然是李君杨这个只在启蒙班待了不到半个月的臭小子,最让吕大宝看不顺眼了。可惜,李君杨平日里太“狡猾”了,吕大宝根本就抓不到什么把柄。加上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叫上跟自己臭味相投的朋友,再带上随从,将李君杨拖到没人的角落里海扁一顿。为此,很是郁闷了好几天。
今天正在头大如何打压李君杨的吕大宝,破天荒地在课堂上知道了李君杨一个天大的秘密。那臭小子竟然还有个卖身为奴的妹妹!
李君杨这臭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家父母也是个重男轻女的,有银子给儿子上书院读书,却没银子给亲生女儿(妹妹)赎奴籍,还整日里一副孝悌忠义谦和有礼的模样,真真是瞧着碍眼。
吕大宝并不知道李君杨在白鹿书院读书所需的束脩以及文房四宝这些银子都让徐大儒给免了,即便知道了,也不过是在吕大宝心里多了一宗罪。
刚刚得知大秘密的吕大宝费了大半个上午,才决定在食肆下手,目的就是要揭发李君杨伪善的真面目。可惜,他才进行了第一步计划,便让刘大叔这个蠢材给破坏了。
“没错,就是你爷爷我!”原本就躲在暗处的吕大宝见刘大叔如此不给力地将他给供了出来,也就没再躲藏,直接从角落里跳了出来。
李君杨抬眼看向吕大宝,面带痛惜之色。
“吕大宝,‘需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你怎可因为看我不顺眼,而浪费粮食?”
“什么浪费不浪费的?就这些连猪都不吃的吃食,倒了便倒了。你奈我何?!”
“……”傅东易与佟逸飞彼此对视了一眼,毫不意外地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丝幸灾乐祸。俩人到底因为年岁关系,不能完全掩盖中自己情绪,只好将头侧向一旁,一个看窗外蔚蓝色的天空,一个低头看自己的鞋子。
恩,天空很蓝,今儿果然是个好天气。
恩,咱脚上的鞋好像脏了点,正好可以乘着天好,将鞋子洗了。
“吕大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