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身体有一瞬间失去了重量,我的双眼望着自己落下的地方,这时候云中鹤已经赶到,他迅速地伸出手,先抓住的,却是慕容楚的手臂。
抓住慕容楚,云中鹤的手顿了顿,像是要松开,但最后还是往回拉,只这一瞬间,便耽搁了救我的时机,云中鹤将慕容楚拉回土丘上时,我已落下一段距离。
这土丘不高,下方便是江河,掉下去也不至于死人。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却是:我好像不怎么会游泳。
云中鹤把慕容楚甩到一旁,抬手摸上覆在眼睛的锦带,身体也做好了往下跳的准备,然而下一秒,他的手缓缓放下,脚下力道跟着卸去。
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心中并不慌张,方才瞧见云中鹤的身影,我便放下心来,即便是不幸落水,想必云中鹤也能赶在我淹死之前将我救上来……正这么想着,我的后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只手从我的臂下穿过,紧紧地揽住我的腰,我的背后贴着一个人的胸口,接着便看见那人伸腿朝同样落下来的大块岩石用力蹬了一下,借着反作用力,我们轻飘飘地斜线下落,正落入我方才所见的画舫中。
与此同时,云中鹤转身走下土丘,朝更靠近江边平缓处的低矮地面走去。
我们俩双脚才一沾船板,那只手便随即松开。船身随之微微摇晃了一下,我脚下不稳便要摔倒,伴随着一声轻快的“当心”,一双手牢固地扶住我的双肩,这一回却是确定我站稳了之后才松开来。
近处看着,才真正瞧了个清楚,画舫外每一处的雕饰镂刻皆是极尽秀丽华美之能,聚起来却又不嫌繁复冗杂,只会让观者瞧见层出不穷的美丽。此时,我却无心欣赏,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身后那人的身上。
方才听到那人的声音时,我的心便剧烈地跳动起来,待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慢慢转身朝后看去,映入眼帘的俊逸眉目,还是与记忆中一样,那么的散淡自在,仿佛无拘无束的水和风。
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几近暧昧,但在这个人周围,什么暧昧都可以化作轻风朗月,流水云烟。
上一次,他告别而去,而如今再见,他仿佛真的实现了自己所言:天地之间,任他遨游。
司马睿笑吟吟地低头望着我,手上折扇一拢,仿佛两人不过是在街头偶遇:“一别经年,至轩兄别来无恙?”
我有些恍惚地望着他,从他离开至今,只不过一年多的光景,我却觉得仿佛过去了十几年。那么多变故,那么多伤怀,一时之间如何能道得分明?
可是,可是,在这个人面前,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分别的这一年多时光,在他面前好像一下子被缩减到无,那些在心头留下深深刻痕的事,在他春风春水般的眼波里,瞬间即被抹平了。经历过的天翻地覆般的际遇,也仿佛淡得随时会被风吹走,找不到任何痕迹。
我们仿佛是昨日才分别,今日便再度聚首,而后彼此轻松地打招呼:你还好吗?
心头涌现强烈的浪潮,冲击着五脏六腑,我眼中泛起水光,泪中带笑几近哽咽:“司马兄,别来无恙。”
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我有些赧然,连忙抬手去拭眼睛,给自己开脱道:“风太大了……”但今天风和日丽,吹面不寒。“那个,沙子吹进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失态地哭出来。被刺客追杀死里逃生,我没哭;与瑾决裂,我没哭;从南到北流离失所,我没哭;小麦离我而去,最终我也忍住了。可是在这一刻,面对司马睿温柔的目光,仿佛长久以来积累的情绪轰然崩溃,化作汹涌的潮水,冲破理智的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