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西风,素月丹枫,凄凉为秋。
柳宅大院里柳丝还是青翠一片,只是,转过假山,绕过小桥,那一池荷塘早已是残梗败叶。
家,透着清冷。
一个下人模样的男子跪在地上,柳老爷紧抿薄唇。那杯酽酽的清茶早已凉透,太太朝丫鬟锦屏递了个眼色。锦屏小心翼翼的将茶杯撤下,大气都不敢出。
“你说什么?还是没找到?真是一群废物!我养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柳玉山气急,想拿起杯子摔出去,却发现那杯不曾喝过的茶不知何时不见了。
“茶呢?我还没喝为何要撤?”柳老爷皱着眉,言语咄咄地问向坐在身边另一侧的太太。
“哎呀,老爷,瞧您,生这么大的气干嘛?我想,他们也是尽了力。这灵州城虽不大,可藏一个人那还是藏得下的。况且,嫣儿许是已经离开了也说不定。再说,您没瞧见咱莞尔这许多日子以来可都粘着谁?”太太冲老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哦,你们都先下去吧!还要尽心尽力地去找,不能有丝毫懈怠。找到大小姐重重有赏!”柳玉山朝地上跪着的男人一摆手,那人即刻退出门外。
柳玉山接过锦屏递过来的新茶,略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沉声问道:“莞尔粘着谁?”
“老爷,您啊,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打哑谜啊?”太太随手拿起锦屏捧过来的芙蓉糕,微笑着递给柳玉山。“老爷,您觉得这关公子如何啊?”
“胡闹!语嫣还没找到,你竟有心思想这些?你这个做娘的整天在琢磨些什么?”柳玉山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眉宇间的阴云更浓了。
“想什么?我只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莞尔也正值妙龄,若有合适的人选早作打算何错之有?语嫣,难道是我撵她走的不成?”太太也不禁动了怒。嫁做人妇也算是官宦世家,本该孝敬公婆善待夫君。谁知竟无故被休,好端端的儿女亲家变成陌路。
“语嫣也是你养大的啊!夫人啊!你想想,一个姑娘家只身在外谈何容易?”柳玉山想起那日在左家与左静阳的一番谈话,千丝万缕的爱恨纠缠,说不清道不明。语嫣的眉眼倔强的神情和她多像啊!静儿,当初我一心为你,为何你却拒我于千里之外?你就不该!你知不知道这一辈子既爱着你又恨着你,既念着你又抗拒着你。看着语嫣酷似你的身影是心疼又痛恨。我真该要你知道,看着她想着你是一种怎样的滋味。若替她铺好的路又怕她如你当年一样冷漠而决然的拒绝。
“老爷?老爷?”太太柔声问向兀自发呆的柳老爷,手肘轻轻碰触他的肩,才见他从无限忧伤和神往的回忆中缓过神来。她懂眼底深处那丝温柔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思恋和爱意糅合在一起的复杂情愫。他,自己的丈夫却从未这样看过自己。虽然,一丝落寞和孤寂袭上心头,面上却依然波澜不惊。
“其实,我也想嫣儿的。好歹也养了她十几年,叫了十几年的娘。可我也知道,嫣儿是个倔强独立聪慧的好孩子,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会从容应对的。可莞尔却不一样,她从小就娇贵惯了。爹娘宠着她,姐姐惯着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我倒是担心莞尔多些。”太太转过身冲锦屏努努嘴,锦屏懂事的退下了。
“老爷,老爷!您哪,也别生气了!我相信呀,语嫣很快就会找到的。您就宽宽心,吃点芙蓉糕。这是我要厨房按着你的口味特意做的。您尝尝,是不是味道挺淡的?”太太不动声色,仔细揣摩老爷的脸色,终于见老爷长长地叹了口气。
柳玉山接过太太递过来的芙蓉糕,咬了一口,点了点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还是太太你贤良淑德,要你费心了!”
“老爷!您为何对我总是这般客气?夫妻之间何须如此?客气了,也就显得生疏呢!”太太撇了撇嘴,眼底似有泪意。他从来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相敬如冰。难道,都过了这么久了,他还是不能忘记她么?
“哦,呵呵……对了,夫人!你说莞尔喜欢谁?”柳玉山急忙岔开话题,他自知有些对不起发妻。可是,心里的这份爱恨纠缠又怎能控制得了呢?
见老爷又问了一遍,虽觉得老爷有些心不在焉,但既问起莞尔,太太眉眼便堆了笑,“哦,老爷还记得得送语嫣来的那位关公子吧?就是那个俊美疏朗的关离若关公子啊!”
“你说什么?关公子?可是左家女婿枭雄表弟的那个?莞尔真喜欢他?”柳玉山站起身,面色冷峻。
“对啊,难道还有别人吗?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太太也满腹狐疑地站起身。
“你糊涂!我曾经查过,这个关公子可绝非一般人,他的家世背景如今还是个谜,连 左静阳都不敢说。这样一个人你敢要女儿嫁给他?再说,当初过来的时候,我见他和语嫣甚是亲密,这才几天,就又喜欢莞尔了?如此朝三暮四的男人实难托付终身。”
窗外,一只喜鹊扑愣愣展开翅膀飞走了。这个关离若一直查到今天也没查出什么,眼见着朝廷兵变在即。想那夕颜国王子也催婚催得紧,这个时候可不能有什么纰漏。因此,关离若得赶紧打发走,不管是为语嫣还是莞尔。刚才,脑子乱乱的,这都想些什么了。
“我说夫人,我且问你,一个女孩儿家,整天和男子厮混在一起也不避嫌,这是何道理?你这个做娘的怎么能如此放任不管?既然左女婿已经休了语嫣,那么,我们之间就再无瓜葛。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让关公子即刻起身,离开柳府。”
门外“咣当”一声,一壶陈年好酒摔碎在门前。莞尔泪眼朦胧地转身欲走。这时,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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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山深灰的衣袂沉沉垂拂,如秋日里天空的暮霭。
“莞尔,你给我站住!”柳玉山对着莞尔的背影轻喝,声音不大,却足够威严。
“父亲!为何非要若公子走?他哪里不好?”莞尔春水般的眼里盛满泪水,盈盈欲滴,眼见着就要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