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枭雄眼见着语嫣一身茜红的素影旖旎而来,冥冥中也许是一种牵绊,她明媚的双眸朝修竹无心的一瞥,左枭雄的心狠狠地颤动一下,不由自主地用手抚住胸膛。
只是这微微的一点颤动,对不懂武功的人来说,根本察觉不到。但,关离若却听之纤毫。
待小柔和语嫣都走远了,关离若提起衣摆,沉声对着修竹丛,“竹林里面何方神圣,出来相见可否?”
原本,左枭雄只想等夕阳西下,再看她一眼之后,静悄悄地离开,就仿佛他当初悄悄地来。那一时的冲动,想求柳老爷也就是曾经的岳丈大人再把语嫣嫁给他的念想还是暂时搁放。依着语嫣的性格,未征得她的同意,恐怕会让她生气。这个女子,真真是与众不同。柔中带刚,倨傲倔强。有着大家闺秀的温柔娴雅,也有着小家碧玉的可爱狡黠。就像攀登一座山,若山峰不够险,风景不够秀美还真是没什么意思。
看来悄悄地离开俨然是不可能了,既然被人看出来了,那就索性相见也好,男人,总该敞亮些。
“师弟,是我。”左枭雄一脸灿然的走出来,靓灰蓝的衣袍干净清爽,脚蹬一双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官靴,更显得他英气勃发,仪表堂堂。登时,关离若着实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左枭雄,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这样的时候遇到他。
“师兄,怎么……会是你?”
“怎么就不会是我?难道你以为会有刺客?”左枭雄哈哈大笑,拍了拍关离若的肩头。
“师弟,你可是消瘦多了……”左枭雄望着一脸惊愕的关离若,泰然自若。残酷的军营生活可以让一个男人由生涩变得成熟,更可以让一个男人看淡世间生死,凡事,云淡风轻。
“哦,没事,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还以为师兄仍在边关呢!既然回来了,理应喝杯水酒才是。”关离若也恢复了以往的谈笑风生,两个男人互相拍胸搭背。
“只是,你这样子来……”关离若前后看了看,只有几个扫地的仆人在院子里收拾落叶,远远地是锦屏来回小跑的身影。
“我这样来,不够光明正大是吧!只是因为见语嫣被押解回来,不放心而已。”左枭雄眉毛不自觉地向上挑了一下,那张英俊的脸立时有了点点杀气。关离若知道,那是他内心波动的小小记号。这个习惯他从小就有。
“呵呵……谈不上“押解”吧!自家父女,又不是外人。”关离若觉得这个词有些不顺耳,毕竟,“押解”语嫣的时候,他也在场。
“哈哈哈哈……也许是军营呆久了,说话也不加考虑。是,算不上,算不上。不过,不管是不是自家父女,我是绝不能容许任何人伤害到语嫣。她从前是我的娘子也好,如今不是也罢,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押解”并不是没加考虑说出来的,说的每句话都是深思熟虑。只是想告诉眼前这个人,如今,彼此都是平等的,都是自由身,爱或不爱虽然各自管不着,但若是伤害到心爱的语嫣,他定然不饶。
“呵呵……师兄,我们也是好久没见,既来之,则安之。今日,我们就不醉不归。走,走,我们兄弟出去小酌几杯。”关离若伸手向前,左枭雄也打开手,你让我,我让你,心里却都叫着劲。这是谁的家啊?凭什么你以主人自居?
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可爱,会为一些很可笑的事情斤斤计较,宛如两只斗架的小公鸡。
远远地,小柔正要走过来,却看到互相谦让的两个人。那个英姿秀挺唇角飞扬的可是姑爷?
飞转回身,小柔的心怦怦直跳,一定要告诉小姐,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嘛?姑爷,不,左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关离若和左枭雄一前一后来到角门,门口的家丁看见他们赶紧作揖。关离若吩咐家丁告知老爷太太还有二位小姐,就说:旧友相见,出门一叙,晚饭不必等他回来吃了。
门口的家丁眼明手快的,这个关公子自然是熟悉不过,每天进进出出说是帮着找大小姐,如今大小姐已经回府,他却要出去?还有身边这个更加威武豪气的男人,他不就是……
“是啊,他就是咱大小姐的姑爷。听说,大小姐被他休了,他又过来做什吗?”两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说长道短。
“好好的门看住了就好,实在没什么事就数脚下的沙子玩。明明是个爷们却像个女人一样背后说人短长,羞不羞?”兰香叉着腰斜睨着吊梢眼,一双小嘴伶牙利齿。
两个家丁忙低了头。跟二小姐一样,这兰香仗着主子受家人宠爱,自己也觉得在高枝上栖身呢。转了头,扭动着细腰向莞尔回话去了。
风住尘香,艳雪疏梅。院角里那一支红梅正花开怒放,清冷的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
我坐在熟悉的闺房里,还是昔日的红木门窗,梳妆台上菱花铜镜光可鉴人,淡色的床幔微微的旧了,却仍干干净净,好似天天都有人收拾一样。
“小柔,这屋子你一直收拾着?”我摸摸镜子边好看的花纹。
“恩,我每天收拾一下屋子的,就好似小姐还住在这儿一样。想着你当初和我说的每句话,想起你说的每天都要让墙上的画干干净净。你说过的,其实,不管是什么,都有生命,都应该好好呵护。”小柔为我披上披风,又递过来一个手炉。
我望着至亲的小柔,温暖无比。
“知道么?小柔,在外面的每天,我面对着另外一个女孩总会想到你,她对我越好,我越想你。就想,你要是也会一身武功,就不会跟着我受委屈了。”我说的是紫苑,那个可亲可爱活泼自由的好女孩。
“小姐,你说什么呢?跟着小姐,我哪会受什么委屈?小姐你待我比亲妹妹还要好呢!”我握了握小柔纤柔的小手,是啊,亲妹妹客气地拒之千里,而被称作丫鬟的小柔却如此的亲密无间。
天渐渐暗下来,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传饭的嬷嬷门口打了帘子,“回大小姐,太太吩咐,去屋里吃饭。”
正房花厅里,灯火通明。丫鬟们出出进进,屋里不时传来老爷爽朗的笑声,家,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吧!
我换了淡青的素色小袄,掐花银线滚边的青色裙子,月白的厚锻披肩。跨过门槛,只见母亲妹妹都到了,我朝父亲福了福。
“坐吧,都坐吧!我们一家人今天终于得以团圆,真好!来,都满上,你们俩,也少喝点。”父亲显然真的很高兴,豪气万千豪情万丈的样子。这份开心感染着我们,不由得也跟着微笑起来。
窗格里映出其乐融融,这样多好。若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妹妹莞尔吃得很少,席间,她不时的朝门口望,我知道她在等谁。而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这次的相见,这份纠缠也该有个了结。
“语嫣,小时候,你啊,比莞尔胖。那时候就想,若有一天我们柳家也逃不过皇上甄选后妃的话,就留着你,把莞尔送出去,所以千方百计把你养胖,皇上选秀你也就没资格了。恰好,左家也看中了你,为父就想,把你早早的嫁出去,更不必担心入宫了。”父亲喝口酒,语重心长。
“父亲!为何不让姐姐入宫,却让我去那见不得人的牢笼里?”莞尔站起身,怒气冲冲。
“傻丫头,你给我坐下。想要你入宫自有道理,你小孩子家家不懂别问。”柳玉山狠狠地看了看莞尔。
莞尔没想到父亲会留着这一手,眼底慢慢雾气腾腾。便又把委屈的目光投向母亲,母亲对她微微摆摆手。
“语嫣,你来一下。”母亲轻拉住我的手,带我去她的房间。我想,也许母亲想留单独的时间给父亲和莞尔。我随着母亲穿过游廊,屋内,锦屏在翻着红木箱子底。
“太太,找到了,找到了!”锦屏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描龙绣凤的粉色香囊。
“娘,这香囊是母亲绣得么?真得是好美啊!”我接过香囊,左看右看,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
“语嫣,为娘哪有这么好的绣功。这……这是找人绣得的。”母亲接过香囊,似乎欲言又止。慢慢扯开香囊的丝线,自里面小心地拿出一个物件。只见赤足黄金包边,通透和田白玉雕刻的龙凤玉佩散发着莹莹的光。我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我见到的最美最精致的玉佩了!娘,要给我么?”我小声询问。
“傻女儿,不是要给你,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母亲把金镶玉佩放在我的手心,紧紧地握住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保护她,就像爱惜你的生命一样去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