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马尔葛兹由于身世特殊的原因,很早就学会了正的自己。
所以,在大多数人印象中,他是一个复杂的人。认识他的人往往会随着接触的增多,而给予他与以往全然不同的评语。
尽管这些评语从批评到赞扬,从质到鼓励,从不屑到崇拜,五花八门、形形色色,但有一个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那就是——胆怯。
但这个冬天,在伊利斯城的环湖大道上,在一个他所见过的最坚固的龟甲护盾之中,葛利马胆怯了。
胆怯的流汗,胆怯的发抖。
因为,在这一刻,他面对的是一个不是“几乎”,而是“绝对”不可战胜的敌人——草创世界遗迹,“魔法厌恶者”帕博洛湖。
虽然人类文明发展至今,仍然没有参透世界各地被称为“草创世界的遗迹”的奇特地理现象的真正原因。身为一个可以熟练的应用世界的基石改变世界,将创造世界的真理掌握在手中的魔法师,葛利马却可以熟练的运用魔法的理论,解释围绕着帕博洛湖产生的种种看似不和常规的现象。自然不会像普通愚民那样,将它当作神盲目崇拜。
也正因为如此,葛利马比普通人更加了解帕博洛湖的强大和可怕,对这个庞然大物有着更加深沉的畏惧。
如今,这个怪兽一样的巨物,已经悬挂在他头顶之上;虽然这仅仅只是它身体很小的一部分,却已摆出一副誓要将他吞噬入体的架势。
他开始后悔了。
他过去数十年地人生中。他一直生活地谨慎无比。因为。从懂事起他就明白自己处在怎样一个危险地境地。如果不处处小心翼翼。一旦性差踏错。代价就已有可能是生命。
可他这谨守了数十年地“谨慎”。却在于身前这个小丫头地相处地十几天中。不知不觉地消磨了。变得浮躁而冲动。
他怎么就相信了呢?
看着眼前那头蓬松地闪亮金发。葛利马努力回忆着。自己刚才怎么就相信了她以一人之力。对抗帕博洛湖这个远古怪物地狂语?
因为她是菲尔葛兹本家地血脉?是因为自己深信传说中全属性地奇迹?还是因为这个奇特地女孩。从出现在他人生中。就不断挑战着世界地合理性?
现在他已经弄不清楚了。
如今充斥在他心中的,是深深的悔恨,后悔自己的轻率,后悔自己的莽撞。刚才应该二话不说,拉起那丫头扭头就走的才是!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帕博洛湖巨大地水量源源不绝,随着一阵剧烈的振颤,粗大的水柱重重地撞击在龟甲护壁之上,强烈的冲击令大地都裂开了……
在强大强烈的帕博洛湖面前,无力感迅速的传遍了葛利马全身,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陷入这种境地地一天。
多年的挣扎,多年的隐忍,经历了无数的生死边缘的徘徊,当他在菲尔葛兹家年轻中,第一个竹金蓝带资格的时候,他曾一度以为,这世界再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企及地。他甚至因此放下了对不公命运的怨忿,认为人生就此打开了无限地可能。
但,在这一刻,一股儿时曾经体验过无数次,却被长大的他强行压制在记忆深处地感受,再次翻涌而出。
他,仍然还是渺小的他。
即使身形成长,即使身份变换,即使外表附着了光鲜,他和当年那个蜷缩在没有炉火地壁炉前瑟瑟发抖的孩童,是一样的。
久违的退缩和怯懦涌上心头。
葛利马失神的盯着头顶散发着淡淡鹅黄萤光的龟甲护壁,等待着它在一声脆响之下,破裂成无数碎片,然后和着帕博洛执拗的愤怒,捣碎他的身体与灵魂……
“呃……”
压抑着痛苦的闷哼从身前传来。
她高举着纤细的双臂,奋力支撑着在水流不停歇的冲击下,不断倾斜的龟甲护盾,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裹胁了星辰微光的帕博洛,化成激烈冲撞的奔流,愤怒的冲刷着莹黄的物体,混合的光芒映衬在她陶瓷白的脖颈上,配合着星星点点的汗珠,翻动着激烈的光与影。
光影的变换让他的视线恍惚了,他仿佛看见身前这个瘦削的身体正在微微的颤抖,肌肉紧绷的后背,甚至有些佝的微曲着。
这身形与那轻哼,融合成一副名为“痛苦”的肖像画。
“菲尼蒂雅,你的背!”
绯红的颜色顺着白皙的肌肤,从衣领深处窜出来,迅速遍布四处。染遍了脖颈、染遍了耳廓、染遍了脸颊。
病态
遍布她**的皮肤,令颤抖更加剧烈起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配合着下~收紧的线条,传来牙齿摩擦的声响。
她在坚持,痛苦的坚持!
这坚持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超过了帕博洛湖的耐心,眼见久攻不下的它,又窜起一道水柱,带着双重的压力向葛利马他们袭去。
为了同一个目标,帕博洛湖发动了两拨攻击,这个场景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了?
被攻击的两个人没有丝毫骄傲的余欲,葛利马更是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叫喊。在文学作品里,通常将之称为“哀号”。
他下意识的抱住了身前的少女,随即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能够给予她保护,在帕博洛湖面前连薄纸都不如。他只能认命的等待生命最后一刻的来临,心中满是绝望。
全毁了,同伴的付出,家族的希望,魔法师工会的未来,全毁了。
只因为他一个轻率的决定。千年仅见的全属性拥有这,就要丧生在无谓的挑战之下。
强烈的自责令他成为绝望的俘虏,甚至让从来对“亡者的世界”嗤之以鼻的他,开始祈求真的有这样这个世界的存在,若是这样,他至少还有一次机会,像那些为了与他共同的目标而献出了生命的先人们,做出微渺的补偿。
就在葛利马对生存感到绝望的时候,却发现少女仍然在奋力抵抗神不见底的敌人。她止不住颤抖的纤细手臂不断的将精神力灌注到莹黄的龟甲护盾中。
随着护壁的加深,黄色不断变浓,荧光不断增加。直到护壁不再透明,护壁变成一道纯色的厚甲,他们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再也看不到那个令他畏惧发抖的敌人。
斩断了与敌人的正面视觉接触,被温暖柔和的莹黄光芒包围着,竟奇迹般的让葛利马心中的绝望弥散开来,死亡似乎不再热切、急迫。
就在葛利马试图重新面对现在的处境时,连续的崩裂声想连珠炮一样砰啪作响。大地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碎裂了。
葛利马预计的覆灭并没有就此来临,菲尼蒂雅加固龟甲护盾的同时,在正下方有增加了一面穹顶。这样他们俩就像胶囊里的药粉颗粒一样闭合在橄榄型的龟甲护盾之中,提前一步断绝了帕博洛的湖水直接接触到他们的可能。
葛利马紧紧抱着少女纤弱的身体,凭借着莹亮的光芒,他可以清晰的看见少女的表情。
不明的痛苦布满了她充满青春活力的脸颊,令弹性极佳的肌理布上了强迫的褶皱,秀丽的五官也不同程度的扭曲着。
唯有那双湛蓝的眼睛透出的坚定,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纯粹,那样的不容反驳。她依然在努力的支撑着。
葛利马明白,要维持一个在帕博洛湖长时间的冲击下,保持不破的龟甲术有多么困难,需要消耗多少精神力。恐怕白魔法塔最顶尖的防护系魔法师也不会做得比她更好。
全属性奇迹般强大的实力,令她能够实现对抗帕博洛湖的承诺;坚强的精神,令她一直坚持下到现在。
“对不起……到底还是拖累你了……”
随着少女疲惫的低喃缓缓响起,“龟甲胶囊”终于支持不住,向后倾倒下了,两个人被重重的摔倒在坚硬的护壁之上。
他们到底是去了支持,无法固定在一个地方,只能任凭水柱的流动,将她们冲击到未知的地方。
随着他们最后的凭持宣告灭亡,奋力的抵抗之后,最终还是成了瀑布中的一颗蚕茧,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葛利马抱着她更紧了。
他们被看不见的急流中颠沛翻转,随着力量的消耗,加上不明的痛苦,少女的神智变得模糊起来。她紧闭着双眼久久没能张开,密集的汗珠已经密布了她光洁的额头,脸颊上病态的嫣红更加浓重了。她却始终没有停止对龟甲胶囊的维持,精神力仍然源源不断的输向那个只知饥渴的怪兽。
她虽然能够保证胶囊的坚实,却没法控制胶囊的位置,翻转颠沛之下,狭窄的胶囊中的两个人被颠簸得四下撞击。葛利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可能的用自己的身体当作肉盾,为她挡下那也撞击。
看着少女在恍惚中仍然皱紧了眉头满是坚持的小脸,一道光芒突然划过葛利马的心智。
这么幼小的女孩子都能做到这一步,他为什么就不能做点什么呢?至少把活着的希望留给她,为了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