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又纳闷,又好奇地道,“小姐都还没看到呢,又是如何得知的?”
“云州北狄被盯得这么紧,贺兰暮云怎会放精兵出来扎眼,而皇帝对他也是多加防范,根本不会允许他让精兵出阵。”顾如锦单手撑在桌面上,支着脑袋,半醉半醒的模样,但思绪还是那样清醒。
酡红的脸颊,醉醺醺的神情更显迷离,一举一动,姿态中都透着娇美,让人心怡神往,连铃铛都不免看醉了,呆愣了片刻。“原来是这样!”铃铛反应过来的时候,回了这么一句便探出头去看窗外了。
街头一排排步兵拿着刀枪剑戟和铜铁重盾,脚步稳重整齐划一,身上的铠甲是银色中夹杂着红色的,果然是出自京城的禁卫军,顾如锦的判断一点也没错。
顾如锦挪了挪身子,软趴趴的倚靠在窗台上,低头看向底下的街道,人来人往惹的她眼睛都花了,原本头重的不知往哪儿搁,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不就是一个镇南王嘛,大家的兴致这么高作甚……”顾如锦呢喃道,酒气将她熏出了鼻音,风凉凉的从她领子口窜进去,令她打了个寒颤,她连忙捂住嘴,打了个喷嚏。
一个喷嚏过后,再调整回状态时她已看见了那个令自己日思夜想却又不敢见的,正巧低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锐利的透着寒芒,四目直直对上,周遭的一切都像是凝固住了一样,连呼吸都静止了。
脑中的混沌再怎样也阻挡不了心中的真是念想,片刻的清明就在这一瞬间,看见他,整片世界都亮了。
贺兰暮云穿着一身白色狐皮大袄,与顾如锦身穿的相得益彰,他的面上带着一张银色爪牙面具,狰狞的让人不敢接近,全身上下散发的都是摄人的气息,他就像从莽莽草原而来的杀伐之王,冷冽的气息可以刺穿人的心脏。
他微微抬首,削尖的下巴翘起。“他瘦了……”顾如锦喃喃道,心疼的看着他,自上而下,两人却像是站在同一水平面上一样,互相观望,毫无隔阂。
顾如锦的眼角忽然流下了一行泪,自脸颊优美的弧线处滑落,一颗晶莹的水珠滴在她的手背上,她只觉得寒冷彻骨。
明明对他是有恨的,他什么都不告诉自己,是他赔上了整个柳家,他这样做就不怕伤了自己吗?他就如此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吗?顾如锦越想,心里就越发悲痛,她取下腰间的一块玉佩,掌心摩挲时印出“云”字的纹路,这是贺兰暮云送给她的。
顾如锦盯着贺兰暮云的眼睛,贺兰暮云骑在马上离她越来越近,就快要走到她窗口正下方的时候,顾如锦能清楚的看见他眼里的疏离和陌生,他没有认出她来是吗?他真的没有认出她来。
顾如锦盯着一张假脸,一来想避免麻烦,顾如锦的身份就算她不在意,贺兰清明也会在意,毕竟现在实在内陆不是在云州,惹急了贺兰清明对顾如锦来说不是件好事。
二来,她用这样伪装的方式出现在贺兰暮云的面前,只为求个安心或者加以试探,却没想到仅仅是这张假脸也成为了两人之间的阻碍。
原以为,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在人海中一眼认出她来,可是他没有。
对了,贺兰清明不是说他在贺兰暮云的身边安插了细作吗?那是顾如锦的分身,是与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贺兰暮云,你是不是真的把她当成我了?”顾如锦想到这里,轻轻的开口,声音很轻很淡,被风一吹就散了,连近在咫尺的铃铛都未听清楚。
贺兰暮云忽然偏过了头去,不再看向顾如锦,眼里划过一丝隐忍的痛憷,无人看得见,他也不会让人看见。
奈何,贺兰暮云的举动看在顾如锦的眼里就成了冷酷,也是,贺兰暮云不认得她了,自然没有理由再用眼神来和她交流,她和他的距离是那么近,又那么远。
顾如锦抓过桌上的玉壶,哗啦啦的往喉咙里灌酒,忽然她的手一挥,一枚方物脱手而出,越过窗柩,呈抛物线掉下窗外,顾如锦不再探出头去看,只是闷闷的埋头喝酒,又抱着铃铛嚎啕大哭起来。
铃铛被她整的手足无措,不知道她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只是她隐约觉得,和那个镇南王有关,只是她实在想不到这两人会有什么样的纠葛,铃铛只管抱住顾如锦,给她一个肩膀,让她放声哭泣,或许这样,顾如锦的心里会好受许多。
“小姐,对面那位是周晋公子。”顾如锦的哭声减缓,逐渐变为抽泣,铃铛却在大风一起的时候,清楚的看见对面那人的容貌,素净的容颜,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书生气。
铃铛之前就注意到那里一直有一人,动也不动,还觉得很是奇怪,现在猛然看见对方的容颜,便反应了过来。
顾如锦哭得双眼红肿,抬起头来的模样懵懵懂懂,她再看向对面那间房间的时候,里边已经空无一人,当然,铃铛是不可能拿这件事情逗弄她的,这说明刚才周晋一直都在,并且一直在看她。
怪不得她觉得之前一直有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原来是周晋。顾如锦苦笑,周晋对她的一片情意她又如何会不知,只可惜,她心里早已被另一个人塞得满满的,再也腾不出地方去装下别人。
周晋对她的好,她只当无福消受,周晋对她的情,她今生无以回报。
来时还是艳阳高照,回去的时候竟然天气突变,风云大作,势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回去的路不算远但也绝不能说近,穿过三条大街才能到达锦玉阁。
铃铛和顾如锦来的时候说好逛逛大街散散心,却没想到雨势回来的这样快,快得让人毫无防备。
“掌柜的,借把伞吧,改日我就给送回来。”铃铛笑着对掌柜的说道。
掌柜的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却平白长着一颗唯利是图的心,看来相由心生这句话还真不能从字面意思去解释。
掌柜的瞟了一眼铃铛,铃铛的额头上还缠着白纱布,厚重的让人看起来就觉得弱小,很好欺负的模样,而另一旁的顾如锦则是满身的酒气,软软的靠在铃铛身上,毫无支撑力,两名女子一个受伤一个醉,不欺负她们还真是让他心痒痒。
掌柜的一脸正经的咳了两声,道:“本店的伞是从不外借的,即使是借也是留给那些达官贵人的,在下也是为了你们好,若是你们惹恼了哪位达官贵人,到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们说不准还会出什么事呢!”
掌柜的眼神上上下下把两人的曼妙身姿都给打量遍了,铃铛皱眉,她的伤口是不能沾水的,若是沾水,后果不敢想象,可是没有伞怎么回去?
顾如锦不耐烦的从腰中的荷包里掏出一锭硕大的银子,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指着掌柜的鼻子道:“这些钱够不够!”
掌柜的瞟了一眼,眼睛里瞬时间闪烁起贪婪的光芒,不过他还算沉得住气,俗话说放长线钓大鱼,他要钓的就是大鱼。“达官贵人可不是这点银子就能打发了的,您也不要让我难做啊。”
顾如锦越发得不耐烦起来,眼里要快要冒火了,铃铛不想惹事,现在的形势对她们来说实在是不利的,于是也掏了自己的腰包,一整个荷包都扔在了掌柜的面前,道:“做人也不必太过分,您做的是长久生意,这样对您的信誉似乎不太好吧。”
铃铛是一名成功的商者,现代有一种说法,顾客就是上帝,铃铛很明白这一点,所以能够把锦玉阁打理的风风火火,反观栈道酒楼,这个掌柜的是新来的,他来了之后生意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顾如锦知道,这不过是因为栈道的招牌。
掌柜的听铃铛质疑他的做法,立马耷拉下脸来,这是他最为忌讳的,他最讨厌有人质疑他的能力了,手中的伞停顿在半空中,铃铛见他要反悔了,立马伸手抢下那把伞,把顾如锦扶着出去了。
掌柜的在她们身后哇哇大叫,“栈道不欢迎你们了,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顾如锦咯咯的笑了起来,像孩子一般纯真的模样,娇态万分,“是你说的哦,伞我们就不还了。”
铃铛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顾如锦,用几十两上百两的银子去买人家一把破伞,小姐怎么跟捡到了便宜似的。两人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铃铛的半边肩都露在了外边,她只是把头尽量往里缩,害怕头上的伤口碰到水。
另一边,铃铛也要照顾好顾如锦,不能让顾如锦淋湿了回去。
知遇之恩,铃铛用她的全力去报恩,日后顾如锦回忆起往昔的种种,也不免为铃铛悲凉的下场而感到痛心,好人有好报吗?顾如锦不信!当然,谁也不知道谁的命运在下一刻就会发生转折,谁也不知道这一刻,你会为谁而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