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贺兰暮云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嗜酒如命,醉倒疯狂的人,他在月下独饮,无一人敢靠近。
“为什么顾如锦要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贺兰暮云一面给自己灌酒,一面喃喃而语。
谁也不懂贺兰暮云此时的痛,谋划了许久都是为了顾如锦,一步步靠近顾如锦想要的那种生活。他不知道安插了多少眼线在贺兰清明旁边,也不知道牺牲了多少手中的棋子,他只知道,那代价太过惨重。
他要扳倒贺兰清明,他要皇帝放过云州的百姓,所以他不动声色,步步为营,直到皇帝大寿这日才肯出手,可谁知,得到的却只有顾如锦离开的消息。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顾如锦,顾如锦却如此回报他,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
正如他此时也在纠结,明知道顾如锦最终会回到锦城去的,他是要去找回她,还是放任两人从此走向陌路?他不知道,他在思考,却得不出答案来。
人生就好像一条条曲线,在同一个平面内自由伸展,两个人的线一旦相交便会牵扯到对方的生命里去,一旦分离,又好似再无关系。
此时此刻,是否顾如锦的离开就见证了故事的结束?是否两个人终成不了眷属?无人知晓。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即使两人的缘分尽了,多年之后,世间依然会流传着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属于顾如锦和贺兰暮云两个人的故事。
锦城虽处北方却反常的有了江南水乡之气,山水纵横,风光秀美,经济上也堪称一个小京城。贺兰暮云猜的没有错,顾如锦最终还是要回到锦城来的,京城有她的一切,爱的开始,以及恨的结束。
恨命运的不公,恨自己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不知魂飞何处的异世客。
顾如锦回来的第一日就直接上山去了白云观,现在的白云观道长是玄清,当初跟在贺兰暮云身边,眼睛灵动有神的大徒弟,顾如锦对他的印象也仅仅止于此,似乎当初,她怦然心动时,眼里只有栖云子吧,可惜这个名字早该在她生命里淡去了。
玄清见着顾如锦也是眼前一亮,两年未见顾如锦,如今十九岁的顾如锦更显成熟风韵,眉目间添了几分的哀婉之气,看上去颇有韵味。玄清暗自在心里总结了一句话,顾如锦当年就像一个花骨朵儿,现在是完全长开的鲜花了。
“顾施主!”玄清向顾如锦简单的行了一礼,一副不甚亲近也不甚疏远的模样,拿捏的刚刚好。
顾如锦笑了笑,笑的很轻,很放松,仿佛身上已完全脱去了包袱,她道:“多年未曾回来看看白云观的模样,不知我可不可以在这儿观中小住几日,也算是缅怀一番了。”
玄清立马应道:“自然是可以的。”
随后玄清让两名小弟子带着顾如锦在观中逛了一圈,顾如锦发现这白云观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毕竟两年未踏入这个地方,有些改变也是正常的。
直到小弟子将她带到后山的客房,她才想起来究竟什么地方不对了。
玄清背手站在客房的门口,像是在监督里边人的工作,客房里十几号人进进出出,端盆子打水的,拿着鸡毛掸子打灰的,还有在庭院中扫落叶的……
顾如锦皱眉,她记得当初的白云观可不是这样的,当初白云观香火鼎盛,客房经常是爆满,一个来客走了另一个来客便会填补上,可不是像如今这样,打扫出半篓子蜘蛛丝来,一看就是荒凉了许久。
“白云观最近的香火怎么样?”顾如锦像是不经意的问道。
玄清脸色阴郁,好似顾如锦刚才的一句话就戳中了他的痛处,他道:“自师父走后,白云观就大不如以前了,观中没有精通药理的人,那些山下的村民也不会上山来求知药理了。”
玄清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道:“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不争气,没有师父那样的能力和号召力,我就是废人一个,根本不配做白云观的道长。”
顾如锦不知栖云子对白云观的影响有如此之大,顶梁柱塌了,房子自然也会倒,顾如锦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有法子挽留,不过要是说药理,她还是能够帮上一些忙的,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别的打算,不如就在这观中把中医学发扬光大了。
这么想着,顾如锦就对玄清说道:“把白云观重振辉煌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这不关你的事,世人都是固执己见的,认定了栖云子就希望他永远是白云观的道长,不过也没关系,你若是下定决心做的比你师父更好,世人就会信你,听从你。”
玄清相信顾如锦,至少到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再去挽救了,死马当活马医也得医医吧。
于是乎,顾如锦从小住转变到长住也只是一瞬的念头,也许她的潜意识里,
春暖花开之后便是夏日炎炎,一扇屏风上映出绰约的身姿,婉约如泛舟采莲的女子,那样的恬静。
顾如锦今日身穿一件淡粉色丝缎曳地裙,不规整的下摆让她朴素的衣裳一下子变得不普通起来,走在人群中也能一下子吸引住人们的目光。而这别出心裁的设计自然是出于锦玉阁的分支,锦衣阁的。
顾如锦来到白云观的第二日起就戴上了那张假面具,仅凭她逃出京城时带的盘缠是不足以让她在这里生活下去的,坐吃空山的事情她不会干,所以她接待了宋夫人和江夫人,把锦衣阁的控制权收回一半。
每月十五是顾如锦和两位夫人约定好的日子,宋夫人与江夫人齐齐上山来见顾如锦,只不过这日除了那两位夫人,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其实也算是顾如锦的老熟人了,容华。
和容华的渊源起于白云观,起于栖云子,顾如锦看见容华今日的模样时,也不免有所感怀。
“柳姑娘,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容华姑娘,原先也是顾小姐的旧识。”宋夫人见到屏风后头的顾如锦,热切的把容华推了上来,介绍道。
顾如锦抬头看了一眼容华,她与自己同岁,如今身为人妇,体态略显丰腴,浑身上下还散发着贵气,身上更是透着一份刺目的光,直到后来顾如锦才知道,那是母爱的光辉。
听说容华在十七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京城阔少做小妾,这令顾如锦感到惊讶,容华在锦州的身份不算低,为何会嫁入京城给别人做小老婆?
容华雍容的笑着,笑中带着几分干涩,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顾如锦却看的分明,那样的干涩是被她隐藏在心底的。
“听闻柳姑娘是如锦生前的好友?”容华开口道,声音中都染上了年华的沧桑,她才十九岁,为何有这样的沧桑感?顾如锦的眼角不由觉得微微酸涩,忽然就有种很想哭的冲动。
顾如锦点点头,只听容华继续说道:“你的眼镜……很像如锦的,她的眼睛很明澈,柔弱的外表唯有一颗坚定的内心。”容华紧紧盯着顾如锦的眼睛,随后移开,叹了口气,道:“我真是自愧不如了,怎样都没守住最后的那份坚定。”
顾如锦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好像一旁的宋夫人和江夫人都听明白了。宋夫人上前一步,打着圆场道:“既然都是如锦的朋友,那不如你们俩也交个朋友?”
今日宋夫人和江夫人把容华带来见自己恐怕是别有用意,顾如锦很明白,但是莫名的没有感到反感,因为顾如锦知道,她们并无恶意,只是有所求罢了。
顾如锦也顺着宋夫人的台阶下了,冲容华微微一笑道:“很高兴认识你。”
容华也展颜笑开了,两人一见如故的模样,容华心里情不自禁的是、把面前的柳小姐当作真的顾如锦了,却不知道面前这人正是如假包换的顾如锦,这也算是误打误撞罢。
寒暄半天终于是要说正事了,宋夫人究竟为什么要把容华引荐给自己,顾如锦也很想知道答案。
“是这样的,容华打算搬回锦州来居住,但你也知道,京城与锦州间相距千里,她的夫家也管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容华要是想好好待下去就必须寻着安身立命之法。”宋夫人款款道来。
顾如锦心想着,宋夫人这般说辞其中真是饱含深意啊,第一,为什么容华要搬回锦州来居住,这是宋夫人没有说明白的地方,第二,北夏皇朝的女性地位是不太高的,除了成亲一月时要回家省亲之外,女子嫁人之后就不能再轻易回娘家了,容华京城中的夫婿又怎么会让容华回来久住?
三者,容华在锦州也有自己的娘家可以依靠,又为何要寻求安身立命之法呢?
顾如锦前两个问题可以不去追究,但最后一个问题她想知道答案,毕竟她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她。
“容华姑娘的娘家应该就在锦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