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不易

秋风微凉, 转眼几个月一晃而过,老皇帝的任令还没有下来,祝枝澜倒是成了个空有官衔的闲散将军, 底下的将士们蠢蠢欲动, 祝家军与赵家军之间也是越加的矛盾重重, 就连一向粗枝大叶的张豹都察觉出了不平, 心里憋着火儿却不敢在祝枝澜面前提半句。

朝堂上风起云涌, 却丝毫不妨碍人们对祝枝澜的好奇,大街小巷多得是关于祝将军的传说,就连说书的都是少年英雄仪表堂堂, 玉树临风,儒雅将军, 赞誉满天下, 倒是生生把赵云歌的风头给压了过去。

毕竟祝小将军还是单身黄金汉, 那赵将军却是二十五六已有了显赫的妻室。

薛无情更是大手一挥,按照早先与祝枝澜商议的, 将后院的姑娘们发了一份好嫁妆都嫁了出去,有那不从的,或是哪个府里送来充当细作的女子,也被她处理得当。

如此风庭雷雨之势,祝将军府的这位干娘级别的人物也是让素来瞧不起平民百姓的官家贵妇不免对这位薛夫人好奇。

可惜下帖子的不少, 却从未见薛夫人出过头, 倒是祝枝澜手下一个从三品护军的夫人万氏常出面应付交际。

这会儿万秀梅拿着帖子正和薛无情说话, “您说这瑞郡主府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帖子明明咱们……”

薛无情原本靠在榻上, 闭着眼听万秀梅唠叨这些琐事, 这会儿睁了眼,冷哼了一声。

站在薛无情身后的丫鬟机敏地退了出去。

谁都知道这位薛夫人这会儿是有话要单对万夫人说。

那丫鬟退了出去, 薛无情才舒了一口气,身子依旧是歪着却是自在了不少,这会儿穿着一件半旧弹花暗纹长服,暗沉的颜色将她衬得老了不止十岁,偏偏倒是有几分官家老祖宗的气势来。

万秀梅侧起了耳朵摆出一副恭听得样子,心中对薛无情佩服的不是一点半点,关于薛无情在军营时的身份,她也是知道一二的,但是如今看来和那些官太太倒是无二,处理起庶务来更是手到擒来,如今她能够在这些夫人之间应付一二,也多亏了这位干娘的指点。

只是倒是可惜了薛夫人原本生的花容月貌,保养得当却每日要扮作老太太的模样。

万秀梅眼神有点飘忽,耳边薛无情已是讲起了这瑞郡主府。

“你不要看这瑞郡主府门第显赫金碧辉煌,这瓤子里却是烂得不能再烂了,就说郡驸马秦逸那也不是个好东西!”薛无情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地冷意,丝毫不像是当过军妓的人有的模样。

万秀梅心里一跳,她多少听过,瑞郡主的母亲是当今圣上的长姐,虽然不如如今赵将军的母亲与圣上一母同胞,但是在先皇的时候,那可是连当今圣上都比不上的主儿,这也难怪她一个公主的女儿还能够被封了有封号有食邑的郡主头衔。

“干娘,可这秦家三番的将帖子送进来,若是……”毕竟祝小将军是新贵,比不得那些人有基底。

薛无情嗯了一声,“我听说郡主府的长女如今也有十七了,枝澜回了京以后那些流言蜚语不攻自破,身边又没有什么花花草草,那些人不动心才怪。”说着瞥了一眼万秀梅,“你倒也是个好福气的。”

一句话将万秀梅羞得满脸通红,她与张骏只是私下里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听张骏的意思是还要在京城大操大办,但是如今皇上对将军的态度不明,他们底下的人也不敢添乱。

“干娘!”万秀梅的脸羞得通红,薛夫人却是清清冷冷,“说起来这秦郡马原本不姓秦,抛弃妻子跟了瑞郡主,这根子上就是坏的,沾不得。不过却不妨碍你走一趟,若是问起婚事,只管往我头上推就是了。”

万秀梅没想到还有这样一茬,心里也是膈应的不行,和薛无情没有多说几句话便急匆匆的告退了。

万秀梅这一走,外面的丫鬟走了进来,薛无情不由得端正了一些,说实话,她在军营里混了那么多年,虽然出身名门,又比旁的女子多一分贵气,可真进了这京城才觉得官家里是各种束缚。

祝枝澜从不在意这些。

可她不能够丢了儿子的脸。

“夫人——”

“嗯——”薛无情又眯上了眼,心中有些惆怅,就盼着祝枝澜早早地成了家,她好找个地方轻松自在,便是薛家……都过了这么多年,她这心也平静了不少,逝者已矣,若是能够昭雪最好不过,若是不能,只能说是命。

这会儿被薛夫人放在第一位的“三好儿子”,祝枝澜正站在满月楼三楼的雅间里,此处一眼就能够望见楼下的搭的戏台子。

说是戏台子,可上头的节目却是精彩纷呈,卖艺的杂耍,间或有武生耍上那么一段拳,就连那文绉绉的小书生有时候也会上台比一比才艺。

凡是有夺魁者,望月楼都会有一份厚礼相赠。

所以这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整幢楼呈环形包围着中间的高台,一层多是平民百姓,二层的则是要宽裕一些,在高些则是一些达官贵人的来得雅间。

可以说这满月楼是京城少有的庶民能够与官人们交接的地方。

祝英站在祝枝澜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口,心里猜不透主子好端端得怎么想到来这满月楼了,莫不是最近提亲得太多了?

主子这个岁数也合该成亲了,下面的可都盼着主子能够生个小主子呢。

底下的台子上这会儿摆了架子,几个公子哥上了高台,好像是要投壶比赛,旁边的喧闹声不止。

祝枝澜望着楼下被推搡着少年有些不由得皱了皱眉,她这几日总是做梦,模模糊糊的想起了一些事情,好像她的生身父母与兄弟姐妹都在,日子过得也并不是很好。

现在还能够感觉到梦里那妇人的眼泪落在自己胸前的滚热,心中有些烦躁,雅间的门却传来叩叩的声音。

祝枝澜看了祝英一眼。

祝英心领神会,站在了门边儿上,“谁?不是说过不要东西了吗?”

“请问祝将军在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祝英不悦地打开门,就见外面站着的少女梳着双环髻,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让人舍不得苛责。

“您是?”祝英挡在门口,遮住了祝枝澜的身影,这几日没少遇到大胆的贵女,祝英多少也有了经验,心里虽然不耐,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那少女红着脸,将手里的信笺往祝英跟前递了过来,“这是我家姑娘……若是祝将军方便,可否见一见我家姑娘?”

少女似是鼓足了勇气。

祝英没有接那信笺,反倒是客气地道,“多谢姑娘厚爱,只是姑娘的要求,我家主子是万万不会应的,若是坏了姑娘家的名声就不好了。”

祝英啪得一下就合上了门。

一旁的雅间内这才探出一个脑袋里骂了一声,“狗奴才!”

刚刚那少女满脸通红凑了过去,“小姐,这——”

“你也是没用的东西!”那小姐咒了一声转回到房间内,这才发现房间还有一个少女,这会儿正襟危坐,面容精致,眉眼之间是遮不住的傲气,翘起的兰花指轻轻地扣在茶盏道,“行了,你也不必骂她了,这姓祝的若是这么容易请,恐怕早就拜倒在谁的石榴裙下了。”说着她轻笑了一声,“巧了,我倒是还认识一个姓祝的也是极为好玩。”说着她又凑到了刚刚那位小姐耳前道,“余曼曼,我听说这满月楼可是你姐夫家的私产,不若……”

这少女一阵窃窃私语,那余曼曼的眼睛却是越瞪越大,嘴角也露出了几分兴趣,“蓉蓉还是你厉害,这等点子都能够想得出来。”

秦妙蓉扫了她一眼,心底有几分不屑,若不是这满月楼的主人一直恭敬孝顺,她是怎么也不会和余曼曼这等出身卑贱的人坐在一起的。

这边想着,那余曼曼已经迫不及待的下去布置了。

因着她姐夫的原因,余曼曼在这满月楼说话倒是有些分量,掌柜的更是知道主家还要靠着这小娘子与官家小姐交际,这边听说是一下子讨好了两位贵人,当下便立即吩咐了下去。

祝枝澜被扫了兴,便打算回府。

刚迈下三楼的台阶,就发现对面一身红衣的牧疏狂陪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走在廊道上,旁边的小二一脸地殷勤,心里隐隐地有些不舒服。

祝英顺着祝枝澜的视线看了对面的牧疏狂一眼,心下有些狐疑,跟在祝枝澜身后还欲继续前行,就发现一个穿着金钱豹面马袍的男子迎了上来,他长得白白胖胖,肥头大耳,手上戴着红宝石的扳指极为富贵,可能因为走得急气喘吁吁的。

祝枝澜站住不动,祝英也瞪大了眼睛,那人的身材竟是挡去了多半的道路。

“祝小将军!”

那男子行到祝枝澜跟前却是顿住了脚步,顾不得脸上淌落的汗珠儿,一脸急切地走到了祝枝澜的面前,“还请将军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