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枝澜轻捻着一片花叶, 叹息声似是从她的唇缝间溢出,沧桑的不像是她这个年纪。
玉珠倾耳去听只闻一声:瞒不住了!
瞒不住了?
什么瞒不住了?
窗边儿祝家的两个小儿探出头来,一片天真。
祝枝澜抿了抿唇, 眼底有些许惋惜。
祝辉来回报军情的时候, 祝枝澜还在望着外面的光景发呆, 完全没有祝辉那般的欣喜。
“将军这次万家趁机收了不少刘家的铺子, 咱们兄弟们的光景也好了不少, 您的恩情……”
他的声音压抑着兴奋与骄傲。
祝枝澜抬了抬手,用自己的钱来养士兵,于国是大忌。
恐怕连上头那位都怀疑自己圈养私兵了。
“粮饷是上头拨下来的, 祝家为朝廷的臣,自是要谨记圣恩!”
祝辉喉咙一滚终是没有将那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 却也隐隐地察觉祝家风头如此盛, 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再者听闻圣上如今体病多疑。
祝枝澜一直在等, 等那条线的出现,仿若那鱼儿轻触诱饵。
御书房内, 久病的老皇帝阴沉着脸端坐在龙椅上,身边除了得力的老太监,其余人全部都撤到了外面。
那老太监握着拂尘的手隐隐颤抖,天哪,他刚刚听了个什么消息, 触及到老皇帝那一触即发的冷酷眼神又慌乱地垂下了头。
老皇帝按着龙椅的扶手想要站起身却又落下。
他实在是弱的没有一丝的力气。
“毓王可知你的身份?”
“不知!”
祝枝澜垂着头, 眼底似有光闪过。
半晌老皇帝才用鼻子哼出了一声, “知道又如何, 知道……他也没了资格!”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祝枝澜握紧了手, 她还是不习惯有人当着她的面如此的侮辱牧疏狂。
老皇帝仔细端详了祝枝澜一会儿,冷哼一声, 反倒是格外的平静,祝枝澜原本就是他选择好的棋子,只是没有想到这颗用来试水的棋子竟然是女人。
一个女人竟然闯出了如此名堂,虽是欺君,倒是令人刮目相看,更是让他放心。
“退下吧!”
那沉沉的一声从门口处传来,祝枝澜才如释重负的离开了皇宫。
耳边回荡得还是老皇帝叮嘱切莫泄露身份的圣言,可……即便她不说,又能够隐瞒多久呢。
届时那第一个跳出来的人,恐怕也不会比她好到哪儿去。
她置死地而后生就是为了张开这样一张网。
祝家的大门厚重而宁静。
任谁都想不到一向低调的祝家会是打破朝堂格局的那颗石子。
与祝家有牵连的一切都似乎在完全不知情的进行着。
就连祝枝澜刚刚相认的那两个小的也没有离开祝家。
但是祝家与秦尚书的前妻认亲的事情却是瞒不住了,甚至还隐隐地惊到了不少人,再谈到祝枝澜与秦尚书不由得将这二人的容貌拿出来比较。
瑞郡主气的一连掷掉了好几个上好的瓷杯。
“郡主!”
瑞郡主的奶嬷嬷心疼地看着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心中亦是满满的疑惑,当初祝家的老大被夫人设计害了,老二也没了,老三丢了,如今祝家那头只认以为祝家老大是那个不肯理会他们的酸秀才,老二、老三是没了的。
可这怎么会又出现了。
瑞郡主的奶嬷嬷想不通,看着瑞郡主这副失态的模样,知道一时半会儿是消停不了了,忙唤丫头看住了大门,如果传闻是真的,那位很可能和老爷流着一样的血。
“贱人,小杂种!”
瑞郡主又从梳妆盒里丢了几件首饰出去,翠色的珠玉与金色的首饰在地上发出清脆崩裂的模样,一旁的丫鬟看得隐隐心疼。
屋内大气不敢出。
瑞郡主突然一顿,“快,快叫老爷回来……”
她的奶嬷嬷拿不准主子究竟是什么意思,眼看着报信的小丫头为了抢工早已飞得没影儿了,急忙吩咐下人将地面收拾了。
望月阁,祝枝澜刚一坐下,身后就跟进了三个人。
“主子!”
祝辉双手勃动只要祝枝澜一声令下,他就会解决掉那些人。
甭管他是谁。
祝枝澜一抬手。
那边儿跟了一路的三个人走了进来。
秦尚书的脸色很不好看,在他看来祝枝澜早就发现了他们父子,却偏偏将他们引到了如此偏僻的地方。
但也看得出他在隐忍着一口气,和声细语地道,“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一谈吗?”他声音沉着儒雅宛如一个慈善和蔼的长辈,站在他身后的两位秦公子却是一脸隐忍的怒意。
祝枝澜看着这三人不说话,眼神却明显的一副免谈的样子。
秦尚书压低了声音怒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若是我们父子几人联手,这朝中谁还敢在咱们头上撒野!”
秦尚书胸有意气盛发,仿若又看到了一个赵家。
祝枝澜轻抿了一口茶,将茶盏放下,“请问秦大人你姓什?我又姓什?”她双手拱拳一抱,“先父如已魂归故里,老母身患重疾却一直为先父守身如玉,秦大人一声父子将澜纳入,澜细思极恐!”
“你装什么蒜!”不等秦大人反应,站在他身后的秦大公子已经忍不住跳了出来,这个肮脏的泥腿子竟然也敢讥讽诅咒父亲了。
祝辉毫不畏惧地上前挡在了他身前,一只手就将秦大公子甩在了地上。
秦尚书眯着一双与祝枝澜相似的眼睛,半晌才冷哼道,“哼,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乖乖向圣上交出兵权,我还会在圣上面前替你多美言几句,你总不是要为了一己私利毁了整个祝家吧!”
祝枝澜迎着这相似的面庞,心中说不出的讽刺,冷然一笑,“我祝家的事又与姓秦的何干!秦大人莫非以为宣瑞国是瑞郡府的后院不成?”
秦尚书脸色浮沉,他与瑞郡主的事说着好听可朝堂哪个不是背后看他的笑话,这些年他在后院更是巴结讨好瑞郡主,祝枝澜的一番话简直是将他的面皮扯下来往死里踩。
秦尚书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两位秦家公子急忙跟了上去。
三个人跟了祝枝澜这么久,身边的侍从也有些散乱,这一出门也没有秦尚书想的潇洒而去。
三个人被突然而降的大雨堵在门口,正巧一辆马车赶了过来。
“爹!是咱家的马车!”
就见有瑞郡主府的下人将秦尚书与二位公子迎了上去。
祝辉皱了皱,“爷!”
“秦逸好面子,可若真得在乎面皮他又岂能活到今日!”她的视线在那个家丁身上落下,恰与刚上车的秦尚书碰了个对着。
那宛如仇人的眼神让祝枝澜心底发寒,功名、功名于这个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竟将亲人当作仇人。
转身看看身侧紧张的祝辉,她突然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没有秦尚书这样的父亲,但是她却有两个爱她的母亲,还有一帮可以两肋插刀的兄弟,只是这次她或许真的要连累这帮弟兄了,但愿在皇上眼里祝家军比自己想得分量还要重一些。
“起风了,这雨很快就要停了!”
一道惊雷划破了京都的夜空,满京城的达官贵人此时入睡的没有几个。
每一家都有探子们接来的密报,京……京里这是出了大事了。
秦尚书坐立难安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心里一口血更是呕得要死,白天他还去见了祝枝澜,没想到晚上就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杀头。
更遑论,秦尚书想到一刻钟前妻子的猜测,祝枝澜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女儿身!”
怎么会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成为……成为将军。
秦尚书跌坐在凳子上,秦家这次说不定也要被牵连,一个女人怎么会成为将军……圣上,圣上肯定会以为是他在暗中扶持。
秦尚书揉揉头用力的回忆着与前妻的几个孩子,好像印象中确实没有一个三子反倒是有个聪明的小女儿被他起名枝澜,他的身子一抖,脑袋也越发清醒了。
恍惚能够看到那个孩子坐在他的膝上练字的情景,那个女人正好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的挽着他的衣衫,笑颜如花里满是温柔。
这时有人在耳边咒了一声晦气。
秦尚书抬头望去,就见他的夫人瑞郡主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笠站在了书房里,旁边的丫鬟正在帮她擦拭被淋湿的衣衫。
“怎么了,雨如此大淋湿了夫人可如何是好!”
秦尚书下意识地起身迎了过去。
这会儿越发清晰那声晦气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当初就说让你将那边处理干净了,你偏不,现在你那好女儿闯出如此大祸,恐怕还要连累我秦家!”瑞郡主满声埋怨,秦亦是她的姓氏,“哼,要我说她就是个扫把星,你前头那位这才进她的府几日就被活生生的克死了!”
瑞郡主口无遮拦,她的奶嬷嬷在她背后叹了一口气却觉得理所应当,祝家这些日子没少让夫人焦头烂额,如今竟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老天开眼,收了这作乱的小妖精,届时秦家还是京都的望族。
刚想为夫人庆幸,可想到那姓祝的黑心肝儿的说不定还要连累他们秦家,心情又变得格外沉重。
“老爷,这个时候你可犹豫不得!”瑞郡主对着秦尚书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