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停歇,街道之上,骤然多了许多百姓,纷纷出门,前往扫墓。
鱼龙帮,也整装待发,出城返回陵州。
来之时, 满满一车货物。
在马车之上,坐着瘸腿老头儿,脚边有牛角弓,为西蜀公孙连珠箭。
如今,离开时,却只有一个显得空空荡荡。
望着鱼龙帮众人, 渐行渐远,卫丰收回视线。
叹息间,瞥了一眼春弄秋水两名, 没能送出手的丫鬟,皱起灰败的眉头,嘴唇微动,含糊不清,也不知再说什么。
途径城门,城门守卫,一一翻开进城记录,一人一人,仔细对比,验证无误,方才放行。
离城百步,牵马而行的徐千秋似心有所感,转头,望向城头。
城墙之上,站着一位貂覆额女子,再其身旁, 恭敬站立一位锦衣老者。
见他回头, 那女子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狠辣手势!
徐千秋回以微笑, 不以为意。
郡主?
若对方选择出手,他很愿意在此清明时节,送对方一程。
不杀女人?
不存在的!
留下城?留下?
“哥,这女人是?”
“北莽郡主,之前在北凉边境,我杀了她的分身,也不知何故,似乎盯上了我。。”
手握割鹿刀,轻轻摩挲着刀柄,徐凤年微微皱眉道:
“她身边那个老家伙,不简单。”
徐千秋不以为意,随口道:“初入天象!”
一旁,老黄咋办咋办嘴,凑到二公子徐凤年身边,低声嘟囔道:
“少爷,跟着大公子,这也太危险了,天象高手,层出不穷,要不……咱开溜?”
徐凤年无语道:“老黄,你好歹也是这么高的高手,能不能有点高手风范?”
说着,比了一个高手高度。
老黄牵着那瘦弱老马,舍不得骑,低声道:
“尚未踏入江湖之前,那会儿,少爷,你是不是觉得,老黄是很高很高的高手?
如今,你已正式踏入武道一途,再回头看,我老黄就是个喂马的,哪是什么高手啊。
天下高手众多,都不知道我老黄,能入得百强否?”
闻言,徐凤年沉默了许久。
天空缓缓放晴,风雨如晦已多日,如今,终于透过云层,洒下一缕阳光。
丰腴女子,头佩貂覆额,腰扣玉带,一手拎着缎面花伞,一甩一甩。
望着城下,那名白衣公子,身材修长,与鱼龙帮一同出城,渐行渐远。
她在做了血腥动作后,似乎被自己逗乐,捧腹大笑。
身旁那锦衣老者,有些吃不准主子的心思,小声问道:
“郡主,怎的与这個北凉蛮子较劲?
需要老奴出手?”
昨晚,她亲赴城牧府,给陶潜稚,送八字谶语。
鸿雁郡主微微摇头,收敛笑意,玩味道:
“老龙王,我闹着玩呢,不知为何,远远看去,那白衣冷峻的家伙,本郡主就忍不住想欺负一下,吓唬一下。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知不可能,但我总觉着,这家伙与陶潜稚的死有关联。
有时候,我们女子的直觉,便是我们自己,也捉摸不透。”
锦衣老者笑道:“老奴哪里当得起郡主称呼龙王。”
女子笑了笑,不置可否。
轻轻旋转着手中紫檀柄缎伞,她自小便喜欢下雨天,在雨中旋转伞面,激射雨花。
年过五旬的北莽女帝,对枝繁叶茂的王庭宗亲,素来冷淡,却唯独对这名小郡主,格外宠溺。
鸿雁郡主还是年幼孩童时,便经常随父亲进宫面圣。
皇帝陛下,亲手捧着她,放在膝上,看着她玩耍。
可惜,长成少女以后,便远离皇城,与皇帝陛下的温情关系,也渐渐疏远。
尤其是,鸿雁郡主的父亲,在犯下失言重罪后,被铁血女帝诛杀。
那之后,她已有好些年,没见到,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女帝了。
铁血女帝,在其手上,杀人无数。
杀过皇后,杀过皇帝,杀过皇子,杀过皇孙。
为登上帝位,便是自己儿子,她亦能挥下屠刀。
她叹息一声,将心中晦暗情绪,尽数驱散,眼神凌厉,说道:
“陶潜稚,实在不可救药,死不足惜!
一个大老爷们儿,与我一个郡主,赌什么气?
非要清明出城,这下好了,给人宰了吧?
姓陶的,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慕容章台这几个,与陶潜稚有新仇旧怨的败类,岂不是要被董胖子活活玩死?
无论怎样,我与慕容章台,也算是表姐弟。”
锦衣老者,双手常年插袖中,笑道:
“郡主若是因此,兔死狐悲,未免太给慕容章台这几人面子了。”
闻言,女子脸面,变幻如六月天,嬉笑道:
“也对,这几个兔崽子,虽说小时候,总挂着两条鼻涕,跟在本郡主身后,当跟屁虫。
可惜,越长大,越不可爱,才懒得管他们死活。”
鸿雁郡主轻声呢喃道:
“离阳有赵勾,有东昌,咱们北莽,不也有四象,及一张蛛网嘛。
本郡主倒要看看,这名刺客何时会撞入网中。
两只茧,六位提竿,三百捉蜓郎,八十扑蝶娘,可都是一群疯狗。
这位刺客,只要还在北莽,他就逃不了!
只可惜,四象忙着应对天下第一楼,无暇抽身,否则,这刺客便是会飞天遁地,也必死无疑。”
这些生僻词汇,若是老百姓耳中,也无关痛痒,并无大碍,掀不起任何波澜。
而锦衣老者,却也极为平静。
他警惕张望,见四周无人,方才放下心来。
貂覆额女子,妩媚笑道:
“老龙王,你怕什么,以前,你不就是这张蛛网上的大人物嘛?
如今,那六位不可一世的提竿,大都得喊你一声师叔呢。”
老者叹息一声,道:“没了那层身份,便是一个新晋的捉蜓郎,也不会将老奴放在眼中。”
她笑道:“老龙王,别人都说,你一脚在金刚,一脚在指玄,位列咱们北莽十大魔头第九。
便是说出去,也令人胆寒,不比提竿差了。
只是,那些有眼无珠的家伙,却无人知晓,如今,你已初入天象,为世间一等一大高手。
我能如此肆无忌惮,于世间行走,不就是仗了您老的实力嘛。”
锦衣老者略微失神,摇头道:
“比起拓跋菩萨,洪敬岩,洛阳这几人,老奴不管是境界,还是杀人的本事,都差了太多。”
锦衣老者顿了一下,又道:
“郡主在外行走,还是小心为上,入了天象又如何?
若是撞上天下第一楼那群疯子……
他们可没少杀咱们北莽天象高手。”
提及这个名字,女子摸了摸头上的貂覆额,沉默许久。
江湖及朝廷,皆有传言,她的父母,是天下第一楼之人。
但她,是万万不信的!
她与天下第一楼,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