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军营,楚军跟魏军的混战已经分出了胜负。
虽然参与混战的楚军只有不到百人,而魏军却至少有五百人,可混战的结果却是魏军完败,至少四百人被斩杀当场。
这一结果的确有些夸张。
陈豨麾下大将张春带着最后剩下的百余残兵退守一处角落,一边苦苦抵挡着荆迁疯狂的进攻,一边色厉内茬地大吼道:“荆迁,你他娘的真要斩尽杀绝吗?”
荆迁一刀紧似一刀,刀刀斩向张春要害,一边狞声喝道:“老子刚才怎么劝你来着,你小子偏要仗着人多挑事,现在才想起来求饶?告诉你,晚了!”说罢,荆迁又腾身跃起,手起一刀照着张春当头斩落。
张春不敢硬架,急闪身后退。
荆迁奸笑一声,刀势突然改劈为刺,锋利的刀尖直取张春咽喉,张春脚下正在后退,急切间再也无法闪躲,眼看就要被荆迁一刀刺穿咽喉时,军营辕门外陡然传来了项庄一声炸雷般的大吼:“荆迁,还不住手!”
荆迁的刀势突然顿住,锋利的刀尖距离张春咽喉仅有毫厘之遥。
张春的脸色霎时变得一片惨白,额头上也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这一刻,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荆迁刀锋上传来的冷意,荆迁的刀尖只需要再往前一点点,他张春只怕就已经丧命当场了。
杂乱的脚步声中,项庄、陈豨各自带着数百部曲涌进了辕门。
荆迁这才闷哼一声,收刀退到了项庄身后,张春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发觉自己的背衣早已经被冷汗所渗透了。
望着满地的魏军尸体,项庄、陈豨同时蹙紧了眉头。
项庄早就预料到陈豨必定不会轻易交出兵权,他现在终究手握三万壮丁,以至还有可能反过来跟他项庄争夺楚军的主导权,还有陈豨麾下的门客也必定会寻衅闹事,项庄只是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陈豨皱眉却是因为地上躺的几乎全是魏军的尸体,楚军却只有廖廖几个。
五百多魏军跟一百多楚军混战,结果魏军却几乎全军覆灭,而楚军却只死了几个,还有十几个人受了轻伤,这样的结果,实在有些吓人!
虽说楚军装备精良,几乎个个都是披坚执锐的锐士,而魏军却是装备低劣,以至连像样的铁制兵器都没有,可双方战斗力存在巨大差距却是不争的现实,经过这一事,陈豨对楚军的超强战斗力又有了愈加深刻的认识。
项庄率先喝问道:“荆迁,怎么回事?”
荆迁拱手作揖道:“上将军,军营内的五千多汉军残兵已经降了咱们大楚,可张春却带着五百魏军冲进营来,不由分说就要斩杀战俘,还要拿首级去邀功,末将说了他几句,他不但不听,竟然还敢动手用强,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随同陈豨前来的侯敞反唇相饥道:“汉军降了你们楚军又怎样?要不是我们三万大军在东关吸引住了绝大部份守军,就凭你们这两三千人,想拿下虎牢关?做梦吧!就凭这,这五千汉军战俘也得分给咱们四千五百人!”
“哈哈。”荆迁气极反笑道,“真是马不知脸长,要不是我们楚军打开关门,就凭你们也想进关?那才是痴心妄想!”
侯敞勃然大怒道:“荆迁,你敢藐视我大魏三万大军?”
“三万大军?”荆迁哂然道,“不过就是群乌合之众,也敢妄称大军?”
“乌合之众?”侯敞气急道,“要不要两军拉到关外再打一仗,分个胜负?”
“随时奉陪!”荆迁杀气腾腾地道,“不是我们小看你们,楚军只需两千精兵,就能把你们这三两万土鸡瓦犬杀个精光!”
见荆迁越说越嚣张,项庄忍不住喝止道:“荆迁,你给我闭嘴!”
陈豨也已经气得脸色乌青,他承认魏军不如楚军精锐,可聚集在虎牢关的魏军足足有小三万人,而楚军却只有不到三千人,魏军就是一人咬一口,也把三千楚军给咬死了,荆迁这厮竟然敢夸耀说,两千楚军就能杀光三万魏军!何其嚣张?!
心中生气,陈豨的语气便也有些生硬,当下说道:“上将军,这事你说怎么办?”
项庄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示弱,否则他在楚军将士心目中的威望就会大打折扣,当下极其强硬地说道:“侯敞所部挑衅在先,虽说死伤惨重,那也是绺由自取!”说此一顿,项庄又向陈豨道,“至于怎么责罚,那就是陈将军你的事情了。”
陈豨皱眉道:“上将军打算如何责罚荆迁?鞭笞还是斩首?”
项庄冷然道:“那是本将军的事情,就不劳陈豨将军过问了。”
“什么?”侯敞抗声道,“难道这事就这样算了?咱们这么多人就白死了?”
“放纵!”项庄勃然大怒道,“侯敞,你真以为本将军不敢杀你吗?别忘了,本将军还是大魏国的监国上将军!”
侯敞登时噤若寒蝉。
陈豨心下也是悄然一颤,没别的,项庄的凶威实在是太盛了。
要想跟项庄唱对台戏,的确需要几分勇气,不过很快,陈豨又给自己暗暗鼓劲,不管怎么说,现在他手中都掌握着小三万壮丁,如果能够得到虎牢关中那五千多汉军战俘的铠甲和兵器,那么魏军立刻就成为一支雄兵了,到时项庄又有何惧?
想通了这点,陈豨立刻就放低了姿势,当即作色喝道:“张春,身为魏国后军大将,却向楚军寻衅滋事,以致楚魏两军发生械斗,形成双方数百将士或死或伤,本该枭首示众,但是念他破关有功,免其死罪,着即鞭笞八十,以儆效尤!”
陈豨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楚、魏将士登时全都变了脸色。
当下两名魏军锐士便抢上前来,不由分说将张春反绑在辕门之上,然后挥起长鞭往张春的背上抽了过去,军中行刑的长鞭是用水牛筋硝制而成的,又长又沉,只一鞭,张春上身的战袍就被抽出了一个口子,背上也绽起了一道夺目的血痕。
八十鞭下来,张春背部早已经血肉模糊,人也只剩半口气了。
陈豨叹了口气,向项庄说道:“上将军,末将这样处置,您还满意吗?”
项庄不由得认真打量了陈豨几眼,这家伙能屈能伸,是个角色,不过,项庄可不会因为张春挨了鞭刑就对荆迁动刑!好兵是夸出来的,悍将则是惯出来的,对荆迁这样的悍将,只需不背叛自己,哪怕他把天捅了个窟窿,项庄也绝不会怪他半分!
见项庄毫无表示,陈豨再叹了口气,说道:“上将军,张春行事鲁莽,被鞭笞致死那也是咎由自取,不过他之所以冲击军营,却也是有原因的。”说此一顿,陈豨又指了指身后的士卒,说道,“上将军您也都看到了,我魏军的装备非常之差,全军小三万人,几乎全都身无片甲,绝大部份将士使用的以至还是竹剑木戟,实在是让人心酸哪。”
项庄嘴角霎时绽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个陈豨,倒是好算计。
不过对于陈豨的要求,项庄却很难拒绝,或者说根本不能拒绝,因为楚军目前并不缺铠甲和装备,而魏军却的确是急需这批铠甲和武器,再加上楚军和魏军又是盟军,如果项庄连这点要求都不肯满足,又如何收取魏军的军心?
当下项庄浅笑道:“陈豨将军,就是你不说,本将军也会给的。”
陈豨大喜过望,当即深深作揖道:“如此,末将就多谢上将军了。”
项庄点了点头,当下吩咐荆迁道:“荆迁,立即押解汉军战俘出关,返回洛阳,至于虎牢关里的粮草、辎重以及兵器铠甲,就都归魏军了,不管怎么说,魏军也在正面牵制了一大部份守关汉军,这些战利品就当是给他们的奖励了。”
“诺!”荆迁轰然应诺,遂即带着陷阵营押解汉军降卒曲折出关。
东方天际悄然露白时,项庄也带着楚军离开了虎牢关,临行前再三叮嘱陈豨,一旦重新整顿好了兵马,便留下一军扼守虎牢关,然后率大军前往洛阳会师,合攻函谷关,陈豨恨不得项庄早些离开,自然是满口答应。
至于田横和八百门客,自然是跟着项庄走了。
返回洛阳的路上,武涉打马追上项庄,不无担心地说道:“上将军,这个陈豨,好像已经有了不臣之心哪?”
项庄没有答话,只是淡淡一笑。
陈豨原本就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历史上,既便是在刘邦已经一统天下并且登基称帝的情形下,这个家伙都还敢起兵造反,现在要陈豨臣服于他项庄之下,又怎么可能?不过,项庄对于陈豨,也从来就没抱什么幻想。
早在当初敖仓分兵之前,项庄就已经预留了一手。
现如今,也该是当初埋下的那枚棋子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项庄唯一担心的就是,从虎牢关到洛阳,足有将近一百五十里路,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两天的时间,万一刘邦得到了消息,然后跟彭越合兵一处,再抢在项庄动手时率领大军前来攻打虎牢关,则局面就会变得非常蹩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