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兰的妆容精致的面容扭曲着,恶狠狠地盯着聆微背影,几乎恨不能烧出一个洞来。
“还什么二小姐!你们给我听好了,再让我听到你们这么叫她,全都给我滚回家!”
佣人们面面相觑,不敢违抗余小兰,只是喏喏应声。
“都不知道庭江当年中了什么邪,把这不三不四的野丫头领回来……”
余小兰尖刻的骂声不停,而聆微已经走到了杜庭江的书房门口。
她敲了敲门,听到杜庭江的应声,推门进入。
杜庭江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台灯下翻看一本厚厚的书,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慈爱,就好似一个爱学习的老学究。
这幅画面,从聆微六岁那年起,就深深的印在脑子里,一天一天的加深。
杜庭江对于她,亦师亦父,如同神明般的存在,让她满怀感恩和敬仰的追逐着,拼了命去完成他交代的任务,只为他能用揉揉她的头,满意的笑道:“微儿,做的不错。”
她几乎就为了这一句话,撑过这么多年,仿佛得到杜庭江的认可,才能证明自己真的存在,真的有价值,而不是别人目光里的垃圾,野种……
杜庭江等了半天,没听见有人出声,不由有点奇怪的从翻开的书页里抬头。
他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聆微,神情猛然沉郁,之前那种慈爱温和的感觉几乎立刻就消失了。
但杜庭江很快就恢复正常,不动声色的将一瞬间的不自然掩饰过去。
“微儿?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他连忙站起来,一脸的嗔怪:“你这丫头真是的,大过年的没个人影。我叫他们给你煮碗元宵——”
“不用了。”
杜庭江殷勤的话语,被聆微轻声的打断了。
她淡淡的道:“杜爷,我这次回来,只是想跟您汇报一下上次和刘三青的谈判结果,很快就走了。”
杜庭江的脸色又是一僵,旋即正色道:“对,这倒是。那老东西一肚子的坏水,还想借用烈儿的名号分裂咱们家!微儿,你们谈的如何?刘三青想要三分之一的产权,你没给他机会吧?”
聆微点点头:“没有,我告诉他不可能了。”
杜庭江满意的笑了:“你比烈儿那混小子懂事多了。微儿,做的不错。”
做的不错。
聆微再次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身形微不可见的轻轻颤了一下,忽而眼眶发酸。
她低下眸子,掩去所有的情绪,沉默了很久。
“杜爷。”
良久后,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夹着沙哑:“您知道的吧,刘三青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杜庭江的身形一顿,神情有点不自然。
聆微依然低着头:“他说他和你达成了协议,他要你把杜瑾瑶的命送给他,他才会答应不说出一些……往事。”
杜庭江听到这里,脸色骤沉,眸底精光暴闪。
他顾不上掩饰了,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聆微的肩膀。
“刘三青和你说什么了?”他神情狠厉:“他告诉你了是不是?往事?你知道了多少!”
杜庭江死死的盯着聆微,妄图从她脸上读出来一些信息。
他倒是不怕聆微知道当年真相,毕竟聆微一向听话,又好控制。但聆微和杜烈的关系好,万一她告诉了烈儿怎么办?
不,这都不是最紧要的。
最坏的情况是,等杜烈和他对着干的时候,聆微会不会倒戈去帮杜烈?
那这个他从小精心训练到大的,最趁手的一把枪,不就白白被别人拿走了?
聆微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杜庭江这么可怕的样子。
甚至,她甚至感觉到,杜庭江那双狠厉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杀意……
聆微几不可控的打了个颤,从心底渗出的冰凉,蔓延到四肢百骸。
杜庭江发觉到聆微脸色的苍白,瞬时发觉自己的情绪过于激烈了,慢慢松开手。
“我不知道。”
几秒钟过后,聆微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刘三青什么都没说。我只知道,您和他达成了这样的协议。”
杜庭江心底一松,长长的舒了口气。
“哦,这样啊。”他冷淡道:“那就好。微儿,有些事情你知道了不好,反而会很危险。你要明白爸爸的苦心。”
“你回去吧。”
杜庭江说完这句话,神情自若的走回了书桌后。
而聆微还站在原地,他抬头有点不耐:“还有事?”
他现在没空去安抚聆微。刘三青的出现是在他意料之外,让他心浮气躁,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对付刘三青。
“爸。”
听到这一声沙哑的低唤,杜庭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嗯?”
聆微抬起眼眸,眼角猩红,却没有流泪。
她轻声道:“杜爷,我一直想这么叫您一声。”
“我六岁被您收养的时候,您告诉我,您以后就是我的亲人了,我的父亲。”
“我那个时候,真的好高兴。”
“但我第一次叫您爸的时候,姐姐她大哭大闹,您记得么?”
“她说,她才是杜家唯一的女儿,我不是。余姨很生气,把我扔在水池了冻了一天。”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这么叫您了。”
杜庭江皱了皱眉:“你余姨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你不用放在心上。”
聆微慢慢的摇了摇头:“我不怪余姨。但我知道姐姐说的没错。”
“我永远,不会成为杜家的女儿。”
杜庭江听到这里,蓦然有点明白过来,眉头皱的更深:“微儿,你——”
“杜爷,感谢您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恐怕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但现在,杜聆微已经死了,死在刘三青的枪下,她是代替您真正的女儿杜瑾瑶去死的。”
聆微抬起双眸看向那个她一直敬仰的老人,近乎麻木的呢喃着。
“杜爷,希望这一次,我能偿还干净了。”
说完最后一句,她几乎用完了所有的力气。脚步那么沉,她几乎是咬破了唇,才让自己离开这间印刻在骨髓里的书房。
如同削骨噬血一般的痛,她将自己二十年赖以生存的亲情,二十年的心血努力,埋葬在这个昏黄的傍晚。
自始至终,眼眶猩红而干涸,没有掉下一滴泪。
而她身后的杜庭江,脸上先是错愕,一瞬之后,眸底狠厉的杀气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