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微抓着话筒的手指倏然收紧,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晏明深不会知道这个孩子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心下默念了几遍,聆微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我在家。有什么事?”
“没什么。我刚刚看见——”
话语断了,电话那一头沉默了很久。
十几秒钟之后,话筒里才又低低的传出他的声音。
“你脸上……是她打得吧?”晏明深放缓了语气:“我代她向你道歉。”
听了他这句话,聆微这才感觉到右脸颊上有点火辣和刺痛。
杜瑾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这一巴掌虽然是用了全力,却也不会太重。这点疼痛,聆微是可以忍受的。
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杜瑾瑶叫骂的那些伤人字眼,将她卑微的尊严,狠狠的踩在了脚底。
晏明深说,我代她道歉。
他以什么样的身份代杜瑾瑶道歉呢?
还是说,晏明深和杜瑾瑶这两个名字,从头到尾都是一体的,从未分离过。
聆微扯了扯唇,没有说话。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晏明深的声音还在继续:“瑾瑶因为怀孕,情绪不稳定,而且她精神状态原本就不太好——”
听到“怀孕”两个字,聆微像是被触动了某根隐藏的神经,蓦然出声打断了他。
“要是你打电话来就是替她解释的,那就不用了。”
她语气里的生硬听起来有些刺耳,晏明深立时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聆微握着电话的手又紧了紧。
话一出口,聆微自己也有些察觉,心里的负面情绪,压抑不住的泛了出来。
尤其是在她此刻怀着身孕,躺在病床上,听着晏明深极力的为杜瑾瑶开脱道歉。明明他是一个那么难以低头认错的人,却能为杜瑾瑶做到这个地步。
难以平衡的酸涩一缕缕的从心房里溢出,连着腹腔内生命的跳动。
这样的情绪,这样的自己,太难看了。
聆微咬了咬唇,努力平稳声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杜聆微。”
晏明深忽然叫了她一声,语气低沉了很多,像是同她一样,在压抑着什么。
聆微等着他的下文,一边没边没际的想着,她应该提醒一下晏明深,她已经和杜家断绝关系,她不姓杜了。
良久之后,男人的声音低到了极限,缓慢而沉郁。
“对不起。”
“……”
聆微怔住了。
她不知道晏明深的这句对不起,到底是依然在替杜瑾瑶说的,还是他自己想说的话。
她也不知道,晏明深为什么要对她这句话。
然而不知为何,这三个字在此刻听起来,却尤为饱含深意,仿佛在为他们之前所有的恩怨纠葛,划了一个句号。
眼眶蓦然有些发酸,聆微颤着手指抚上平坦的小腹,心下一片惘然。
他们之间,是对是错,是怨怼是纏綿,她已经理不清了。
她只知道,以后的生命里,不会再有晏明深这个人。
晏明深长久的拿着手机,听着听筒里清浅的呼吸,眸光追随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一家三口。
五分钟之前,他以为自己看到了聆微,然而驾车到了眼前,才发觉自己认错了人。
那个陌生的女人和聆微的背影很像,单薄却又坚韧。她在路口站了一会,很快就等来了丈夫和孩子,三个人牵着手笑着离开。
晏明深不知被刺激到了哪一根神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将聆微的号码拨了出去。
他原本并不是想替杜瑾瑶道歉的。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听听聆微的声音。
而那一句对不起,也同样未经思考的说了出来。好像只有这三个字是最适合的,除此之外,他竟不知和她还能和她说些什么。
两个人,隔着一条电话线,中间是漫长的沉寂和旧时光。
直到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聆微沙哑的声音从另一端清幽的飘出。
“晏明深。”
她停顿了很久,启唇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再见。”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可听在耳里,却莫名有一种别离的意味。
再见,再也不见。
晏明深盯着挂断通话的手机屏幕,竟有一瞬间的恍神,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即将离他而去,再也寻求不得……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晏明深抽回繁乱的思绪,接起林显的来电。
“怎么了?”
他迅速切换回了工作状态,声音沉稳而富有压迫力。
“晏总,出事了!”
……
晏明深回到帝国大厦的时候,高管层正在开紧急会议。
晏氏集团多个项目在短短几天之内不明原因中断,合作方屡屡失约,竞争对手不顾商业规矩,以恶性竞争的方式大肆抢夺市场资源,而媒体新闻更是雪上加霜,同一时间爆出晏氏旗下子公司的黑幕和丑闻。
林显看见晏明深进了会议室,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松了口气,但脸上的慌乱和紧张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晏总,过年期间股市休市,昨天刚刚开盘,晏氏股票即刻跌停。”
林显滑动着平板上的曲线图:“今天情况更严重,几乎晏氏上市的子公司全线飘绿,我们刚刚正在商讨启动紧急方案……”
晏明深拿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烟头,慢慢的吸了一口。
“林显,”他在正中的位置坐下:“你不觉得,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太巧了吗?”
林显怔愣了一下。
“巧?”他皱眉努力思索:“晏总,您是说,这些事情都是——”
“z.k国际。”
冷冷的四个音节吐出,袅袅烟雾后,晏明深的眸底锐光一闪:“你上次和我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预感。现在,我大概已经知道,它背后的人是谁了。”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外忽然传来纷沓而至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便被推开了,是个满脸紧张的助理秘书。
“晏总对不起,”她红着脸忙不迭的道:“有客人非要进来见您,我说您在开会,但他不——”
下一刻,一道高大的阴影悄然无声的踏入会议室内。
那人咧着嘴,露出一口被香烟腐坏的尖利牙齿,下巴上布满青黑色的胡茬。
“明深啊,好久不见。”
他笑得开朗又热情,然而一双阴鸷的眼眸中,却闪着毒蛇般的阴毒光芒。
“我送你的见面礼,还喜欢吗?”
晏明深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脸颊上的咬肌猝然迸出,青筋暴起。
鹰隼般的眼眸中寒光暴闪,他的声音不大,却是咬着牙,仿若带着刀光血影,一字一字将那人的名字吐出来。
“晏、则、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