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被让进屋子我立即就发现这并不是原来那间,可显然眼前这位少年是认识阿平的。这少年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不过却很机灵,打从我们进门就忙进忙出的张罗。
乘着少年去忙乎晚饭之际我揪着阿平的衣袖:“还不快如实招来!”臭小子又忽悠我一下午,说什么不认识路,分明就是有意带我到此处来。
阿平抿唇而笑起来,“招,既然带你来肯定都招给你听。这儿是我的一座私宅,之前你也看到木叔传祖父的话让我回去一趟,我这一回去肯定又要被祖父训话,也不知道几时能再出来。索性来这处安静之地,既能与你在一起,也可安心备考半月后的殿试。”
“这地方你祖父不知道?”我问出疑惑。
“祖父要忙的事多着呢,哪里会来管我外面有没有私宅。放心吧,这里就连木叔都不知道。”阿平自信满满地回我,而且可以看得出来他到了这里整个人都轻松了。
不过我还是一脚踹了过去,他被我踢得从椅子里跳起来,转而面露委屈:“媳妇,你踢得可疼了,我这不都跟你招了嘛。”我轻哼了声,“有没全招你自己心里清楚,好好的你要瞒着木叔和你祖父在外头弄个私宅作什么?”
“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啦。刚那小孩你见着没?他叫燕七,是我从别人手中买来的,带他回去不好,便在外头找了个房子安置。”
我愕在当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将阿平上上下下打量,他被我看得莫名其妙并且忐忑:“媳妇,怎么了?”我问他:“你养那小孩作什么?”
见他一时沉默我就不由惊惶而想:古时富贵公子喜欢养娈童,他不可能也动这心思吧?
沉吟片刻后阿平才道:“燕七的名字是我给他起的,他的祖父当年曾与我祖父一同征战却战死在沙场了,后来因变故而家道中落,那日我看见他年纪小小就成为了别人的奴仆,心生不忍故而将他买了下来。”
闻言我松了口气,原来事情是这样。念转间便恍然了,恐怕燕七的家门遭的变故不小,以致于他这般年幼就被贬成奴,而阿平救下他这件事必然不能被外人所知,包括他祖父。故而他瞒着所有人在这偏角安置了这所房子,让燕七有个安身之地。
门上传来两声敲响,转过头就见燕七手持托盘走进门,他面带笑容着道:“公子,姐姐,我炒了两个小菜给你们尝尝。”
阿平轻斥:“叫夫人。”燕七闻言立即改口:“夫人。”
我微笑着点了下头,去看他托盘里的菜。
一盘是炒腊肉,一盘蛋炒西红柿,虽然简单可也色香味俱全。
燕七看我们吃得津津有味便笑得更爽朗了:“腊肉是我自个腌的,西红柿也是我在院子里种的,鸡蛋是隔壁王婶送给我的。”听他一脸自豪地介绍着这些食材的来源,我突然就想起自己的弟弟小同了,他们当是一般年龄吧,可自理能力这燕七却比小同强了许多倍。
阿平温和而笑:“今儿你摘了几个西红柿?”
只见燕七眼睛一亮,“公子,你是不是想生吃西红柿?我这就给你洗去。”他腾腾腾就往门外跑,却很快又返回来问我:“夫人,你要吃不?”
如此情形我自是不好拒绝,过没一会就见燕七一手揣了一个大番茄回来了,阿平接过来便咬,还招呼我说:“媳妇,你快尝尝,小七种的西红柿很甜的。”
我吃过的番茄都是酸酸的,还没听说过有甜的,又不是苹果。可当我真的咬下去一口后,嘴里先泛了酸,随后便有甜味涌上来,汁水淋漓的当真十分好吃。对美味我向来没有抵抗力,风卷残云般地将一个比我拳头还大的番茄解决完,只觉肚子圆鼓鼓的好饱。
再看旁边的阿平,连吃个番茄也要吃得这般优雅,我也是无语凝咽。
燕七搬了张椅子坐下来跟阿平讲话,我也不去打扰他俩,安静地在旁当一个听客。可以观察到阿平在面对燕七时就像一个兄长,总用包容和鼓励的眼神看着他,偶尔询问上一两句也是表达关心。而燕七所讲其实都是生活里一些琐碎的事,小到可能怎么腌制腊肉,事无巨细跟倒豆子似的一一陈述。
后来是燕七终于意识到时间晚了,以及我这么久都没开一句口,面露忐忑地来问我:“夫人,是不是我的话太多了?”
我笑着摇头:“没有,你与阿平定有一阵子没见了吧?”
“不是啊,昨日公子就来过,预先说了今日会过来,所以我就一直在门边等的。”
我微微一怔,阿平来到燕七的住处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本就有此打算?
燕七看了看阿平又看了看我,连忙起身道:“公子,夫人,时辰不早了,你们早些歇息吧。”他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的碗盘给收了收出去了。
阿平来拉我的手解释:“媳妇,你别对小七话多有意见,他只是一个人比较寂寞。”
了解地点头,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独自在这宅子里生活,除了要适应环境外还得习惯寂寞。故而阿平一来话匣子就关不住了,恨不得将每一日从睁开眼到睡觉之间的事都细细说来。
阿平看我并没不郁便带了我往内走,推开门是一间卧房与书房连通的房间。我不由好奇而问:“这是你的专属房间吗?”
但见他摇头:“其实也不算,我来住的次数有限。”
“那这些书……”
“是从燕七家的老宅搬过来的,我让他若喜欢便翻来看看,不过似乎他对种菜更感兴趣,即使看也都是研究如何改良蔬果。”
我的额头冒出了几条黑线,想及刚刚吃的番茄不由询问:“那西红柿就是他改良种植的吗?”阿平点头,“那只是其中之一,你没吃过他种的茄子和白菜。”
“也很好吃?”
阿平顿了顿,“很有特色。”我瞬间了解,不是所有改良的物种都是成功的。
我在书架前走了一圈后想,阿平决定来此处除了之前原因外,这些现成的书也应是原因之一吧。听他提及两次殿试时间,回头征询:“下次考试是三月初吗?”
“嗯,三月初一。”
会试这关是过了,但后面还有一关殿试在等着,他必须得考中前三才算真正赢他祖父。相比会试,这一关更加严峻,因为听说好像殿试要去那皇宫里考,还是由皇帝亲自监考。
“是也要像会试这般考三场吗?”
“不是,只考一场,而且只需考一天。”
迟疑了下还是把刚才所想问了出来:“这次考试是皇帝亲自监考吗?”
阿平听后大吃一惊,面色都变了:“媳妇,你不可如此直言不讳。”
我一愕,刚刚所言有何不对吗?他见我面露疑惑,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轻声道:“你不可如此直呼……当今圣上,会被视为大不敬的。”
“可屋中只有你我二人呀。”即使我直呼了皇帝,也无人知晓。
但阿平摇头:“不是的,对圣祖的敬意应从心而发,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如此妄言。”
看他神色严峻又眼神恳切,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心想或许这是他祖父以及父亲对他自幼的教诲,彷如信仰,我当不该轻视之。
不觉间夜已深了,我提议早些歇息。可等两人漱洗完后阿平却是让我先睡,他要再看一会书,知他心忧殿试不敢有一丝怠慢,也不便相劝。大约等我熟睡了半宿才迷迷糊糊感觉他爬上床来,轻轻揽住我的腰贴紧了入睡。
自这日起,我便与阿平在燕七这住下了。
阿平要备考,几乎一整天都是钻在房中翻阅典籍,我却也没闲着,反而挖掘到了新乐趣——跟着燕七学种菜。这小子平日里有多寂寞,这阵子就有多热情,一见我对他的那些菜地感兴趣,立刻毛遂自荐要教我如何种养。
我也是吃人嘴软,谁让他不单种番茄好吃,还擅长种果树呢。在房子的后面有一片空地,被隔成了两个区域,一边种菜一边种果树。
继西红柿之后,我又被他种的芒果给征服了,酸酸甜甜,一天里吃上一个都不觉得过瘾。
所以燕七再来缠着要教我种菜时我也不排斥了,专心致志跟他松土、移植菜苗。想想也觉得好笑,自己本是个乡村丫头,啥蔬菜没见过,却还让京城里的一个小孩来教着种菜。
阿平有时看书看累了,也会晃荡出来跟着动手。这一日日过着谁都没留意时间流逝,直到这天晚上阿平难得放下书来黏着我不放,当时我还正在切我的芒果丁,被他在旁边捣乱都切歪了,便推了推他赶苍蝇似的:“去去去,一边待着看书去,别来闹我。”
他不走,将下巴搁在我肩膀上,语气乖怜控诉:“媳妇你真狠心,明日一早我就要出门去考试了,也不多陪我一会。”
我手上的刀子一滑,直接压进了手指肉里,血立刻冲了出来。
阿平大惊,抓着我的手就急声喊:“小七!”燕七很快出现在门边,不等他询问阿平就扬声吩咐:“去拿止血药。”
我看他如此紧张,想说其实无大碍,可嘴巴张了张没出来声音。明天就是殿试了?半个月怎么过去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