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只想将这个孩子好好生下来,其余的,她不是聂桑榆,什么都不在乎。
季曼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只是不知为何,还是有些生气。人非草木,朝夕共处了这么久,虽然她不喜欢宁钰轩,但是两人也能算得上亲近吧?聂桑榆怎么说都是他的女人,生的也是他嫡亲的孩子,竟然还看什么鬼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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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咬牙,季曼竟然觉得更有力气了一些,干脆就化恼恨为力量,顺着产婆的力道用劲。
半个时辰了,孩子都还没有生下来,里间里一个小丫鬟跑出来道:“各位主子,谁能留下来继续守着?夫人可能是要难产了!”
那丫鬟双手上竟然都是血,看得众人都忍不住犯恶心。齐思菱冷着脸道:“你收拾好了再出来,这里可还是有怀着身子的人的,别冲撞了。要守着,就咱们这些没怀身子的守。”
怀了身子的就柳寒云、苜蓿和温婉,三人看里头这情况,也实在是觉得不吉利,都纷纷离开了。最后剩下千怜雪、锦瑟和齐思菱。
千怜雪看了锦瑟一眼,低声道:“锦瑟平时与夫人也不是怎么对盘的,没想到心却是好,这么晚了也守着。”
锦瑟一直没怎么说话,看着那屋子的方向,在这三个人当中倒是最紧张的:“奴婢不过想看看夫人生的是男是女罢了。”
千怜雪轻轻笑了笑,继续等着。只是有些困乏了,便挥手召了淡竹道:“点些醒神的香来。”
淡竹应声去了,没一会儿就捧了香炉回来。
三个人并着当归和首乌,还有一些丫鬟婆子,就继续在外间等着。季曼的叫声停歇了一会儿,又再次响起,众人听到最后,都已经习惯了。
婴儿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季曼感觉身上一轻,整个人都脱了力,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生下的孩子,就晕了过去。
接生婆轻手轻脚将孩子抱到盆子里洗了,伸手捂着些他有些张狂的哭声,朝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一屋子的丫鬟都很井然有序,有人拿来篮子,将篮子里的东西放在了床上,有人抱着啼哭的婴儿,轻手轻脚装进竹篮。
孩子哭声这么大,外间却没一个人醒过来。一个丫鬟打开门看,所有人在外头坐着,都睡得十分香甜。
婴儿哭够了,闭着的眼睛显得十分安静,夏虫低语,这一片院子也就都安静了。
季曼是被尖叫声和疯狂砸东西的声音吵醒的,尽管她很困,很想睡上几天几夜,奈何有人在她床边不停地低吼:“不可能的,到底怎么回事!”
屋子里吵吵嚷嚷,好像人很多,季曼艰难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她的床边放着一只猫。
一只湿漉漉的小猫,睁着眼睛,还很无辜地对她喵了一声。
季曼有些想笑,谁把猫儿带这儿来了?会让孕妇感染的。
可是接下来她就听到了宁钰轩有些沙哑的声音:“你们觉得聂桑榆是妖,还是我是妖?分明是两个人,却生下一只猫,不觉得可笑吗?那么多人守着,却让一群丫鬟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生婆不是宫里来的人吗,为什么会自尽?”
脑子里轰的一声,季曼瞪大了眼,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却还是强撑着半靠在床边,抿唇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问:“我的孩子呢?”
各房各院的姨娘主子都在,柳寒云和苜蓿的脸上尽是担忧,其余的人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唯一能看清的,就是温婉眼里幸灾乐祸的神情。
宁钰轩转头,见她醒了,微微收敛了一点怒气,抿唇道:“聂桑榆,你给我生了一只狸猫,你觉得好不好笑?”
季曼一愣,继而笑出了声:“你是傻子吗?人和人会生出猫?隐性基因都不带这么遗传的。”
“是啊,我也觉得好笑。”陌玉侯没听懂她后半句,却还是笑着点头,坐在她床边,眼睛通红地看着她:“可是你的确生了一只猫啊。”
季曼浑身都僵硬了。
湿漉漉的猫在旁边无辜地喵喵叫着,屋子里的人也都是一片沉默。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季曼才深吸一口气,用仅剩的力气问:“侯爷能告诉妾身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钰轩轻轻摇头:“母亲听见消息晕过去了,我没有时间给你解释,你先休息吧。”
季曼一震,环视四周。这些人分明都是一夜未眠,陌玉侯也是才到她这里来的样子,为什么老夫人那里就会知道了?
她不过是生个孩子,为什么还没有睡醒,就会遇见这样可怕的事情?她的孩子变成了狸猫?打死她也不能相信。
屋子里一群人都纷纷离开了,首乌和当归站在她床前还想说什么,却看了那狸猫一眼,匆匆离开。
外头好像有官兵的声音,像是在检查什么人的尸体。甘草和苜蓿哭着跪在她床边,磕着头道:“怪奴婢们没有照顾好主子,没有看好主子!”
季曼呆呆地碰了碰那只狸猫,小猫咪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到底…发生什么了?”
甘草哽咽着道:“昨天奴婢们被打发去厨房烧水,之后就听说主子房间里没了动静。侯爷心急火燎地赶来,却发现外间的人都睡着了,离间只有夫人和一只狸猫。接生婆…接生婆自尽在了主子床边。”
季曼吓得一抖,侧头看了看,这才看见床脚的地方,有些血迹。
控制不住地干呕两声,季曼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以为还能侥幸让聂桑榆有个孩子呢,没想到这背后阴毒的手,真是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
甘草和灯芯哭着,没有注意她话里的不对,只是一个劲地自责:“奴婢们应该在主子房外守着,不该走的,不该走的!”
季曼觉得很累,身上本来就已经没什么力气,被这件事一刺激,眼前突然就是一片黑暗。
陌玉侯府里出了个妖怪,侯夫人怀胎九月,生下一只狸猫。
这消息传得飞快,连宫里的人也都知晓了。皇贵妃脸色惨白,因着这事病了好几天,皇帝觉得晦气,还命人前往侯府做法。
老夫人本就病重,吊着一口气等着桑榆的孩子出生,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哪怕是个孙女她老人家都安心一些,竟然是一只狸猫,叫她如何能接受?
本来一天还能吃两碗粥的老夫人是彻底吃不下了,每天噩梦连连,快速地憔悴了下去。不管陌玉侯请多少大夫,用多少药,老夫人的病都再不见起色。
聂家的人都赶来了陌玉侯府,本来聂桑榆即将生产之时,按照规矩,陈氏作为母亲就该来陪伴的。可是陈氏一直称病,也不许尔容来,尔容心里本就有不满,现下桑榆还出了事,她简直要恨死陈氏了。
奈何有青云在中间,她也不能跟长辈杠着,只能飞快地去找桑榆。
季曼昏迷了好几天,聂青云看着自家妹妹这惨白的脸色,捏紧了拳头问灯芯:“侯爷呢?”
灯芯抹了抹眼泪答:“侯爷忙着处理后续的事情,也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接生婆自杀,衙门来了人验尸立案。至于那只狸猫,被人关在了后院,不敢杀也不敢放,就等着陌玉侯发落。太子给宁钰轩介绍了得道高僧,说是让他去看看聂桑榆到底是不是猫妖变的,被宁钰轩拒绝了。
外头流言四起,这件事要是不好好解决,影响也可以很大。
但是季曼一直没有醒过来。
大夫说她消耗太大,得休息够了才能醒,陈氏却在一边冷笑道:“生狸猫都能生出来,指不定是人还是妖怪呢,你们这么担心她干什么?”
“母亲!”聂青云终于是恼了:“桑榆已经这个样子了,您就不能说点好的?”
尔容气不过,怒道:“夫人这是巴不得桑榆死呢,好把你嫡亲的女儿再送进侯府来?”
“放肆!”陈氏怒斥尔容一句:“什么都轮得到你来编排?可别忘记了自个儿身份?”
“我什么身份?”宁尔容忍着这位婆婆实在是太辛苦了,现在桑榆逢此大难,她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叫她怎么忍得下去?
“我是靖文侯家嫡亲的郡主,夫人您说我是什么身份?要不是看在明杰的份上,我早就忍不了你了!”
陈氏气得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拉着宁明杰道:“你看看聂桑榆给你选的好媳妇,胳膊肘果然是朝着她拐的,竟然跟你母亲这样说话?这样的媳妇,你还要?”
聂青云皱眉:“母亲,现在桑榆有难,您能不能消停一点?”
“我消停?”陈氏睁大了眼睛,劈手指着尔容道:“不是这个没分寸的先出口顶撞,我能闹吗?”
宁尔容死死抓着季曼的手,抿唇不语。
聂青云低声道:“母亲要是不想来,大可以回去,不用做给父亲看。桑榆还需要休息,经不起这么吵。”
陈氏深吸一口气,连说了两声好,搬着凳子就坐在季曼床边了:“我等着她醒,我不闹腾,我就看她醒过来到底是人还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