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于夫人以为春花真的死了, 大病一场,琼花就将她送到沧浪庄上休息,让静慧师太对她说了实情。于是静慧师太将其中的一半院子隔了出来, 专门留给杨府的人用。这以后于夫人每年冬天都要来住上几天, 与师太在一起谈谈春花, 聊解相思。当然, 以她的性格从不亏待庵里, 每次都要大手笔的布施。
静慧师太得到消息后,早已从庵中过来,迎接于夫人和春花的到来。
刚把不知情的人都遣出去, 春花就激动万分地拉着师太不放手。静慧师太不仅帮了她很多,也在精神上给了她很多的支持, 春花一直非常想念她。
“师太, 你一点也没变!”春花哽咽着说。
“阿弥陀佛, ”静慧师太很平静,笑着拍了拍春花说:“我倒是有些不敢认三姑奶奶了!”
在一旁的卢梦生见她们寒暄结束, 过来给静慧师太行了礼,静慧师太忙不迭地避了开去,“贫尼可不敢受施主的礼!”
卢梦生却执意行了礼说:“要不是师太施加援手,太太哪能顺利地到了辽东!”静慧师太笑着说:“你们间有缘,何来谢我?去佛祖面前行礼就行了。”
晚上大家在一起说话的时候, 春花便将留儿叫过来给静慧师太行礼, 静慧师太明白这是当年的小女婴, 便拉在手里看了看, 然后又慈祥地笑了, 与于夫人说:“这都是善缘,夫人和太太一家都会有福报的。”
第二天一早, 春花陪着于夫人进静心庵里拜佛,并祭奠于半城。
如今的静心庵不再是个隐藏在山间的小尼庵了。因杨家三小姐的善举,静心庵在山脚下建了房子,收留了很多走投无路的女子。这些人有的皈依了佛门,也有的为庵里做事,照顾病人孩子。
而同时,静心庵的名声也传了出去,京城里妇人喜欢到这里拜佛,香火非常兴盛。
这时候正是初秋时节,京城的天气非常宜人,来静心庵拜佛的人很多,静慧师太还是单独为她们做了一场法事。
于夫人带着春花一家人给菩萨上了香,求春花生产母子平安,又在于半城的灵前将春花的事情默诵了一遍,请于半城保佑她。
之后,春花与卢梦生带着留儿绕到了庵旁,在静心庵一侧的半山腰上,立着许多坟墓,是静心庵出资为病死的女人们设立的,这片坟地中还有杨三小姐和如棋的假坟。
静慧师太带着他们来到在几株大树下的一座坟前,坟前虽有石碑,但却没刻字,这就是真正的于娘子夫妻埋骨之处了。
坟前有人时常整理供奉,很是洁净,春花告诉留儿,“这里埋的是你的亲人,你行大礼祭奠吧。”让她将准备好的供品奉上,行了三拜九磕的大大礼。待留儿起来后,看她目光中带着疑问,就说:“等你大一些,母亲会全部告诉你的,现在先不要问。”自己和卢梦生也给于娘子上了香。
进了十月,新买的房子修缮结束,春花虽然挺着大肚子,但时常亲自去看,吩咐工匠一些事宜,几次建靖远楼,在千户所布置自己的新家,这些事情春花驾轻就熟了。苏家留下的家俱用品都不错,但春花还是将自己住的正院的家俱都重新换成了新的,每一样都是她自己设计的,用起来非常方便。因为这房子里修了地龙,所以她最喜欢的地板就没有铺。
“将幔帐帘袱等一一放好,新做的被子天晴时就拿出去晒,屋子也要通风。”春花挺着肚子把整个房子看了一遍,吩咐家里的仆妇们。
自从定下苏侍郎家的房子后,琼花就让牙行的人送来了一些仆妇,派了懂规矩的老嬷嬷们教导了一个多月,如今也能用了。
午睡后,春花就坐车出来了,等一会儿,卢梦生从衙里出来就会过来接她,一起回杨府,这些日子如此的安排就成了常态。
春花看着屋子里一切都已经就绪,只等说服于夫人,再看好日子就可以搬过来,她在这里生孩子,也千妥万妥的。她又环视了一下,向外面走去,进了客厅。
中堂挂着的一幅猛虎下山图,这是父亲前些日子送给卢梦生的,当时还笑着说:“这副画是前朝的,家里也就你还合用,因此特别翻了出来。”卢梦生喜欢极了,与春花商量了挂在客厅中堂,倒是与他武将的身份非常相配。
春花也很喜欢这幅画,她又一次驻足在画前,欣赏老虎的雄姿。
“五奶奶。”有人在后面叫她。
春花回过身去,就看到了雪花和郭少怀,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客厅。原来这院子的仆妇都是新买来的,听说来的是太太的姐姐,就让他们进来了。
春花心里首先想的竟是,“刚刚收拾好的客厅,没想到第一次来的客人竟是他们!”听到这样的称呼,她很是气愤,冷冷地看着他们。
郭少怀和雪花并没有带着下人进来,春花也让常妈妈带着人退下去。雪花和郭少怀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的碰撞迟早要面对,那么就尽快解决吧。
几年后的郭少怀,猛一看还算得上俊秀人物,可是近了就能看得出长期荒唐生活后的皮肤松懈无光,眼周略有些浮肿,而且由于一直悒悒然不得志,他的气质就有些委琐。
就在春花打量了他的时候,郭少怀突然用手指着春花上前走了一步,大声地喊道,“你就是五奶奶,我能认出来!”
春花并不认为郭少怀能够认出自己,能够认出自己的是雪花。雪花见过春花后,当时虽然被糊弄过去了,但是她回去后仔细一想,自然能想通其中的关节,明白于夫人认回来的表妹就是春花。
春花还可以否认,但并没有什么用,雪花不管怎么样都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她根本不可能瞒过她。而且当初春花受到了莫大的委曲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一走了之,而今正是将往事做个了断的时候。
“不错,我是杨家的三小姐。”春花冷笑着说:“我只在今天承认这一次,也是想对你们把话说清,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听到这样的答案,对面的两上人一片静默。然后雪花先于郭少怀清醒过来了,虽然春花的模样大变,但她还是能感觉出来,那个表妹就是她的妹妹。
其实春花没有死,她的出现对雪花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看到一身锦绣,手执一把挂着大颗蓝宝石坠子的宫扇,怀着身孕,舒适自在,脸上漾出满满的愉悦的这个人,雪花就升起了无限的酸意和恨意,她不愿意看到别人过得那样开心快活,尤其是什么都不如她的春花。
凭什么别人的日子都那样的好,而自己却相反?如果那真是春花,那么就让她落下云端,掉到泥土里,由着自己将她踩下去。
为了这一切,她怂恿郭少怀与她前来,并让他出面指问。要知道郭少怀对春花一直念念不忘呢。
可她白白做了几天的准备,不用她想办法引诱,春花直接承认了。
“姐姐”雪花向春花蹲身行礼说,语气中带着一些委屈。
春花却一阵的恶心,明明雪花是姐姐,这样叫她就是认她是郭少怀的妻子。她不屑地摆手拒绝,“你不要这样叫我,我与郭少怀并不是夫妻。”
“确实,郭少怀曾经用尽心机地将我娶回家,然后,他与侯夫人一起算计我,想要我的嫁妆,想要父亲为他的前程出力,想要我一心为他打算。可是我不愿意。”春花一字一顿地说:“进了侯府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我就认清了郭家人的真面貌,也下了决心,我一定不会在那样的火坑里过一辈子的!”
“可是,我没法和离,于是便日夜筹划,用尽了心思,也等到了时机,离开了郭府,然后,我就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了!”
春花上前一步,与刚刚指着她的郭少怀和雪花面对面,理直气壮地说:“我从不认为我和郭少怀是夫妻,今天我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特别是你们俩个!”
她对郭少怀说:“你当初想做监察御史,我找父亲帮你求的,你想纳吴钰、如诗她们为妾,我都如了你的意,就是你们家的聘礼,我也都全部还回去了。最后,在你贪污时,郭侯还从我的商铺里拿走了不少的绸缎没还,我又回娘家为你求情。就是我走了,也没让你为难一点,一切事情都交待清楚,办丧事的银子也都留了出来。”
“而你为我做过什么!”春花说着突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若是认真说起来,有一件事我应该感激你,那就是你如此的低下的人品倒让我下了决心,一定要离开郭家!”
然后,她转过来面对雪花说:“你一直想嫁郭少怀,把我当成障碍,设计让我摔伤了,又想引我和你的未婚夫在一起被抓,可就是这样,你的目的还是没达到。我离开了,你正好如愿嫁进了郭府,你应该记着我的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