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卢总旗很替自己报不平,但春花对现在的结果还是满意的,她虽然没要封赏,其实得到了更多。她看得出来,卢总旗是个知恩图报、言出必行的人,他的允诺对自己以后一定会有帮助。而那些商人们,不管谁分到了些什么,都会记自己一份情,这时的人们还是很讲仁义的,大部分的人都能因此对自己存了一份好感。
总要比自己要了一份封赏,却受到一些人的不满、嫉恨、不平好得多。
兵士那边的封赏在大家接着赶路时就知道了,卢总旗、孟总旗都分到两颗,其余的有一人一颗的,还有两人一颗的。
而商人这边,刘掌柜亲手杀了一个瓦刺人、田掌柜等两个受了重伤的人、三个最初参加战斗的人每人分到一颗后,还剩下的一颗还没有定下来,面对着来问自己的人,春花顾左右而言他,并不参与,让他们慢慢商议吧。
结果是在进定辽前卫城门之前才确实下来。最后一颗人头分给了孙掌柜,他拿出一百两银子分给另外几个本有希望分到人头的人,才把事情解决了。
至于那些战利品,分得到很快,春花收到了一百两银子,这是除了赔偿货款外数目最大的一份。推辞不过,她只有收下,就象她推测的,这些人并没忘了自己,不管怎么样,人们的心中还是有公理的。
到了巳时,大家再次上路,虽然打了胜仗,但眼前的路却更艰难了。车子已经不足。死者、伤者还有各种的战利品,堆满了剩下的车子,但大家都兴致辞勃勃,并不把这些困难放在眼里。
春花与范氏母女、留儿、和氏以及她的丫头挤在一辆车里。原来坐三、四个人就觉得有些挤的车子塞进了这些人后,简直连动一下都费力。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其他的人,包括受些轻伤的人都在走路,只有她们这些女人勉强分到了一辆车。
这样的优待也只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当他们一行人到了最近的一个峰火台,发现就如两位总旗预料到的那样,峰火台的人已经全都被杀死了。
这时守烽火台的兵士是带家眷的,峰火台里死了五对夫妻,其中一位是在燃烽火的高台上被一刀砍断脖子的,这位兵士死前是想将瓦刺人的消息传出去。
春花被叫进去帮着收敛尸体,因为五个女人都是被奸杀的,身上不着寸缕,只得让同行的女人进去帮忙。
春花因为昨天的表现,大家都认为她胆子最大,因此被推到了最前面。她看了看范娘子及和氏,只有硬着头皮,从包袱里拿出几件衣服,帮她们穿上。
看着这些女人的惨状,她更加理解卢总旗听她话中有同情瓦刺人的意思时,为什么那样的生气,这真是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她也懂了卢总旗为什么要告诉她,要是自己这方败了,让她自尽的话。
每一个时代,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则,在这里卢总旗那冷酷的话才是真理。但好在,自己这一方赢了!
出了烽火台,春花她们坐的车子也装上了尸体,大家也只有走路了。
中午的天依然酷热,太阳直射在身上,感觉皮肤都要烫伤了,人也没了精神。在这种时候赶路,比受酷刑还要难受,偏偏为了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驿站,前进的速度还不能慢。
走在身前的和氏,突然坐在地哭了起来,“我走不动了,杀了我吧!我不走了!”
春花看向她尖尖的小脚,摇了摇头,眼下,所有的车子连车梢尾部都装满了,连人带物,没有一样是能放弃的,大家只有走了。和氏这样闹什么用都没有,只是白白浪费体力。
她看了看孙掌柜,如果孙掌柜能放弃一些货物腾空一辆车也可以,但这次装车时,已经精减了一些货物,再放弃可就太亏本了。而且为了个妾室损失货物,传出去在本家那里也好,顾客那里也好,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孙掌柜又不是个大方的人。
果然孙掌柜不肯为和氏损失货物,他冷着脸上让那丫头来拉和氏,可和氏就是不肯动,只在地上大声哭着。
和氏自己不走,还堵住了大家的路。
因为有了共同对敌的经历,回程上,两位总旗就让商人们走在兵士的中间,这样更安全些。
瓦刺人虽然退了,但谁敢说他们不再回来,所有兵士们都非常警惕地行进,万一再遇到瓦刺人随时准备结车阵。
和氏这样就影响了整个队伍。
卢总旗马上就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在地上撒泼的和氏,对孙掌柜严厉地说:“马上将她拉出道路中间!万一有什么事,她这样会影响布阵!”
孙掌柜咬了咬牙,上前拖着和氏离开了路中心。
春花背着留儿继续向前走,本来范娘子最初不让春花背,但她背着留儿走了一段路后就累得走不动了,只得交给春花,大丫倒底还小,自己能走就很好了。
留儿现在也有二十多斤重,也得算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春花感觉到卢总旗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她笑着看过去,向他点点头,示意自己还行,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像和氏那样。
总算到了休息的地方,春花把留儿抱在怀里,靠着一棵树休息。偏偏留儿这时却醒了,非常精神地吵闹不休。
“她这是想吃糕饼呢。”范娘子把留儿接过来转身去喂奶,口中哄着留儿,“糕饼没了,等明天到了定辽前卫,你母亲会给你买的。”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
“小婶!”春花看到勇子在不远处向她招手,她勉强起身走了过去。
“卢大哥有事要对你说,”勇子指着再远处几株大树下,春花有些奇怪。她要不是非常相信勇子和卢总旗,根本不会过去,那里树木茂密,在这里都看不到人,不知卢总旗找她能有什么事要到那样的地方?
卢总旗确实在绿荫丛中,春花走了过去,福了一礼说:“有什么事情吗?”
卢总旗板着脸说:“把腰带给我。”
春花转了身,从腰间把那缝着金子的腰带取了下来,转身见卢总旗背对着自己,便喊了他一声,将手中的腰带交给他,说了声“谢谢。”就回去了。
身上少了这十来斤重的东西,还真是轻松多了,就是腰间也觉得立刻凉爽起来,春花微笑着走回了大路。
孙掌柜与丫环一边一个,正半拖半拉地扶着和氏走过来追上大部队,满脸的不耐烦,见到春花勉强地笑了笑。
他现在很为难,他不想这样带着和氏走,他也很累啊。可这么多人看着,他总不能扔下和氏,若不是为了脸面,他早就想将和氏扔掉了。
见了春花,孙掌柜忍不住说:“你看看于娘子,人家比你还娇小,但敢与瓦刺人打仗,一路还背着孩子,再看看你!”
和氏没吭声,眼下她连吵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春花很不满孙掌柜拿自己做例子,这不是让和氏恨上自己吗?她指了指和氏的脚说:“和氏是小脚,你怎么能拿她和我这个大脚的人比呢?”
又对和氏说:“再坚持一下,只要晚上到了驿堡,明天就能有车了。”每个驿堡里都有车马,当然是为了驿传所用,但只要出些钱,用上一两辆车,驿堡的人是不会拒绝的,也许孟总旗卢总旗他们还能说服驿堡的人,按公差给大家出马车。
但说起来容易,剩下的路程一直走到了天黑后才到了驿堡,春花觉得自己只差一点就坚持不下来了,昨天又累又吓地过了一天,根本没睡多久,体力早就透支了,今天又走了好几个时辰,要是卢总旗不把金子接过去,她也差不多同和氏一样了吧。
一进驿站,春花到车里找出包袱,拿了五十两银子,交给了驿堡的人,请他准备最好的饭菜,她要请所有的人吃饭。
原订请客的商户现在有的受伤,有的损失了财物,而春花什么损失也没有,又得了最大份的银子,她自然应该请客。辽东镇物价较京城便宜很多,驿堡的人见了五十两的银子,高兴万分,将驿堡里最好的酒都拿了出来,又杀了一只羊、几只鸡,做了丰盛的饭菜让大家尽情吃喝。
春花食不知味地吃了一碗饭就倒在了炕上,再也不想起来了。范氏母女也是一样,只有留儿醒了后在炕上爬来爬去的,玩得很开心,还不停地打扰着大家。春花、范娘子和大丫实在没力气哄她玩,只好躺在炕沿边,以防她掉在地上,由着她在炕上到处活动。
“小婶、范婶。”勇子过来了敲门。
大丫已经睡得很香了,春花和范娘子不好再躺着,坐了起来,打开了门。
勇子端来了一个大木盆水,手里还拿着一瓶伤药,他过来说:“卢总旗让我告诉你们,就是不洗澡,也得把脚洗了,再把血泡挑开,用伤药包上。”
留儿看到勇子,伸着手要抱,勇子笑着把她抱起来说:“白天我就想帮着你们抱留儿了,可是行军中是不能抱孩子的。”
春花笑着说:“我们都懂。其实你们比我们累多了。”兵士们行军时,身上的铠甲武器等加起来有六七十斤重,确实比她们只背着留儿累多了。
“我们都习惯了,就不觉得累。”勇子说了几句就走了,“我带着留儿先出去玩一会儿,你们先洗脚。”
脚果然磨出了血泡,大家依卢总旗的话收拾好了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