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杏借宁摇碧大大坑了卓芳甸和唐千夏一把的事情卓昭节丝毫不知情,晚宴上宁摇碧忙着布置设局坑人,自然无暇过来寻她,倒让不知就里的卓昭节有些失望。
晚宴散后,卓昭节回了住处,初秋和立秋奉上解酒汤,卓昭节道:“我倒没醉,就不必喝这个了。”
阿杏劝说道:“娘子席上还是喝了几盏的,若不喝这汤,恐怕晚上头疼。”
卓昭节闻言就随便喝了几口,吩咐道:“好了,我也没醉,就拿下去吧。”初秋和立秋忙将碗盘收拾到外间去,卓昭节又打发了阿梨,仔细问阿杏,“那宫人告诉你的话,你再仔细说一遍与我听。”
阿杏也正琢磨着保命之策,当下就将宫人的暗示复述了一遍,卓昭节虽然在席上就猜测到宁摇碧是得了自己允诺后立刻回长安去求纪阳长公主提亲,但如今再听一遍还是心中喜悦,欣然道:“你记性很好。”就解了腰上玉佩赏她。
侯府本就富贵,游氏又是偶尔掌家的夫人,与大夫人周氏向来交好,是以四房私蓄颇多,卓昭节是四房寄养在外多年的嫡幼女,无论游氏还是卓芳礼都自觉对这个女儿亏欠,是以打从她回侯府,什么都竭尽所能供给最好的,尤其这次赴公主之宴,游氏体谅女儿打小在江南长大,秣陵城里翰林游家已经是拔尖的门第,放到长安却是顷刻之间湮灭众人的,惟恐卓昭节被人小觑了去,所以赴宴所带的衣物佩饰每一件都是游氏亲自精心挑选过目。
此刻卓昭节赏下来的这块玉佩约莫有她巴掌大小,通体藕紫,雕琢成一双鹤衔芝的形状,因为匠人的巧手,被双鹤衔住的芝草色泽特别深邃一些,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玉佩上还连着一对五彩丝攒花宫绦,长穗如虹,中间攒着一小串珊瑚珠子,打磨光滑,大小均匀,色泽如火,这些不算,但是玉佩价值至少也在百金以上,如果往日里得这么一笔赏,阿杏早就开心坏了,如今却没心思庆幸——
她接过玉佩,恭敬的谢了,收起后,却轻声道:“娘子,婢子有句话,未知该不该说?”
卓昭节现在心情正好,正是差不多的话都能听进去的时候,就含笑道:“你说吧。”
阿杏压抑住骤然激烈的心跳,垂着眼帘,一字字道:“娘子想过回府后如何是好吗?”
“……”卓昭节面上笑容顿时一滞,她沉下脸来,看着阿杏,冷冷的道,“是谁叫你来说这句话的?八哥?还是古家娘子?”
阿杏掩饰住紧张——她知道机会就这么一次,若不能够成功,便是卓昭节不罚她,回了侯府,游氏也要问她当差不力之罪!
“都不是。”阿杏沉声道,“婢子是娘子的使女,自然,什么都是要为娘子思虑的,又怎么会为了旁人来劝说娘子?”
见卓昭节没有立刻叫自己滚出去,阿杏不敢怠慢,忙继续道,“其实,婢子是想帮娘子!”
卓昭节皱眉道:“帮我?”
“婢子受夫人教诲,略识得几个字,也知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道理。”阿杏点了点头,肃然道,“娘子如今分明为了雍城侯世子一事有所忧虑,婢子岂能不尽力?”
卓昭节嗤笑着道:“哦,这事情我与宁九都没法子,你却打算怎么样帮我们呢?”
到底阿杏是新人,又是游氏派来的,卓昭节知道游氏虽然没提过宁摇碧,但估计提起来意见和卓昭粹也差不多,毕竟班氏当初坐视饮渊出入,却不可能瞒着游氏,而游氏对小女儿的终身大事可是明着提过阮云舒的,却根本没提过宁摇碧,这已经很说明她的态度了,卓昭节哪里肯就这么信了阿杏?
阿杏一抿嘴,却是笑了起来,道:“婢子人微言轻,旁的上面帮不了娘子,但却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帮上娘子!”
卓昭节皱眉问:“谁?”
“大娘子!”阿杏肯定的道,“休看如今大娘子不肯踏侯府的门,但无论是咱们郎主,还是大房的郎主,并大夫人、夫人,都是极尊敬大娘子的,若有大娘子为娘子说话,那么郎主与夫人很有可能会同意……何况有大娘子为娘子做主的话,君侯也未必能拿娘子怎么样!”
“大姑姑吗?”卓昭节当然听出阿杏说的大娘子绝对不是自己这一代的长姐卓昭艳,而是自己的大姑姑卓芳华——她心中一动,却冷笑出声,道,“大姑姑在大伯和父亲母亲面前自然是说得上话的,只是听说,大姑姑向来最有规矩,再说我父母俱在,上头还有祖父,大姑姑肯出这个面?”
阿杏见她问了这话,心头微微一松,却也不敢怠慢,仍旧正色着道:“娘子才回长安,恐怕不了解大娘子吧?”
卓昭节思忖了下,点头道:“不错!大姑姑也许很喜欢我,但……”阮云舒的事情,她琢磨了下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阿杏已经道:“娘子上回到阮家,大娘子让阮郎君作陪,其中的意思,未知娘子可清楚?”
“你既然也知道这件事情,那就应该很清楚,大姑姑更不可能帮我和宁九说话了。”卓昭节皱眉道,“你也知道这件事?怎么知道的?”
阿杏一眯眼,微笑着道:“因为婢子从前也跟着夫人到过两回阮府,大娘子对阮郎君管束十分严厉,从来不叫阮郎君亲近哪个小娘子的,却独独让阮郎君单独招待娘子,不只是婢子,估计连温家六娘子也看出来了。”
顿了一顿,她道,“但娘子其实不用担心,因为大娘子是最赞成两情相悦的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大娘子不知道娘子与雍城侯世子之事,否则断然不会开这个口。”
卓昭节一怔,道:“但我听说大姑姑素来最有规矩?”游氏那么怜爱幼女的人,到阮家前还要再三叮嘱女儿敛些性.子,卓芳华是连小娘子活泼一点都觉得不够稳重的,这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侄女私下里与宁摇碧来往甚至亲口允婚,卓芳华不帮着卓芳礼并游氏管教就不错了。
“娘子只需想想大娘子与阮御史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恩爱夫妻便晓得大娘子虽然重规矩,但决计不是不顾晚辈意愿之人!”阿杏低声道,“婢子听府中老人提过,大娘子没出阁之前深得君侯钟爱,在一次踏青中认识阮御史——而阮御史父母双故,靠着温相抚养成人,当时温相官职不高,阮御史尚未中探花,那时候上门向大娘子提亲的人里不乏许多门当户对的公侯子弟,君侯与故老夫人都不赞成,是大娘子力排众议出的阁,娘子请想啊,大娘子是真心疼爱娘子的,自己都不赞成的事情又怎么会勉强娘子呢?”
卓昭节思索片刻,有些将信将疑,道:“还有这样的事情?可大姑姑不是最有规矩了吗?”
阿杏听出她语气里的期待,不禁笑出了声:“娘子这话说的,大娘子哪里就不规矩了?当初君侯与故老夫人是反对大娘子嫁给阮御史,大娘子也是说服了君侯与故老夫人才出的阁呀!也是阮家三媒六证才娶过门的正经嫡妻呢!”
她一再咬重了“三媒六证”四个字,暗想我连你嫡亲大姑姑的往事都说出来了,有这么个榜样在,你可收敛一些,不求你即刻矜持得不和宁摇碧见面,好歹莫要惹出大事来,到底没出阁之前不至于一个糊涂做下什么动情之事,那样咱们这些人可就都要跟着没命了……
卓昭节自然想不到阿杏今晚这样殷勤的出谋划策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她琢磨着阿杏的建议,倒有些心动:“虽然我不怕祖父阻挠,但父亲母亲若也不答应终究是个头疼的事儿,偏外祖父外祖母离得那么远,也没个人能帮我说话,若是大姑姑肯帮我,使父亲母亲都赞成此事难道不是更好吗?”
便认真问:“那要怎么才能让大姑姑帮我?”
阿杏等的就是这句话!
“好娘子可得先告诉了婢子,今儿那宫人要婢子转告娘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阿杏轻声细语的道,“这样婢子才能帮着娘子想法子呀!”
卓昭节不疑有他,带着羞涩小声道:“约莫是……是提亲吧……”
她声音低得很,听在阿杏耳中却是一阵惊雷,暗道:完了、完了!这要人命的娘子哟,怎么这么禁不住哄?这三下两下的居然就到了提亲的地步,我还指望着万一,没到长辈出面的地步,可以补救,如今——
阿杏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捏紧,事情既然到了最坏的一步,再坏也不过如此,阿杏倒是冷静了下来,她知道游氏是绝对不可能赞成这门婚事的,这次回去之后,自己和阿梨是领定了罚了,若想逃出生天,关键还在卓昭节身上!
她思索了下,觉得卓昭节既然肯把提亲的事亲口告诉自己,显然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信任了,便正色道:“娘子这事可就做的不对了!”
卓昭节满腔喜悦,被她忽然泼上冷水,顿时不悦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子请想啊,所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如今郎主和夫人根本就不知道此事,娘子却先答应了,不说郎主和夫人知道后伤心,在宁世子那里,岂能不看轻了娘子几分?”阿杏正色说道,“而且娘子才回长安,若是即刻出阁,夫人哪里舍得呢?再说娘子年岁尚幼,若是过上几年,这万一……婢子也不是说宁世子不好,婢子只是为娘子想着,若宁世子对娘子是真心的,那么拖上两年再议亲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必如今就惊动长辈,这样娘子岂不是麻烦多多?”
阿杏抱着万一的希望,祈祷卓昭节愿意去寻宁摇碧收回提亲之言,然而卓昭节却皱眉道:“这些你不要管,你只说我该怎么求大姑姑帮我说话?”
……希望破灭,阿杏听出卓昭节没有懊悔的意思,心中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