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帝后的偏向,雍城侯府本就是炙手可热。然而侯府人丁单薄,雍城侯寡言,纪阳长公主与宁摇碧都性情跋扈骄横,难以讨好。往常想找门路亲近的人,好容易等到了这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卓昭节平安生产,宁家喜得嫡长子与嫡长女的消息传出,帝后各有赏赐之余,整个长安的权贵,十有八.九都在争先恐后的涌向敏平侯府。
由于敏平侯失势,敏平侯府门庭冷落已经好些年了,游炽等借住卓家的士子甚至都没见过敏平侯府车水马龙的景象。如今因为卓昭节回娘家生产之故,探望贺喜者络绎不绝,虽然有大夫人从旁协助,然而依旧是忙不过来。
二夫人、三夫人一起上阵,妯娌四个也只够招呼各家女眷的。甚至连杨家当家主母的卓昭琼都被叫回来帮了几天忙,卓玉娘亦然。在男客上头,四房的内侄亲眷们,如游炽等人,不得不暂时放下学业,到前院帮手。
这样熙熙攘攘的景象,让游炽等人又吃惊又有些茫然。他们从前在秣陵的时候也算是一等一的门第了,然而把游家放到长安来那是比都不能比的。何况游若珩教导子孙甚为严格,根本就不许膝下出现跋扈骄横的纨绔。而代卓家四房迎客这几日,实是令他们大开眼界。
听多了来客天花乱坠的称赞和奉承,众人或多或少都浮躁了几分,卓芳礼与游氏看在眼里,自是担心。好在卓昭节也不可能在娘家长住,满月之后,总要回雍城侯府的。到那时候再教诲这几个晚辈也不迟。
这许多人忙忙碌碌,卓昭节也不得闲,时未宁这些还未出阁与生产的闺阁之交不便进产房,所以索性只送了礼,人就不来了,免得给卓家已经快接待不起的人手雪上加霜。但慕空蝉这些人就没那么多忌讳了,个个登门之后,与游氏敷衍几句,就直奔产房直接见卓昭节。
真定郡王妃赵萼绿尤其的热心,她因为去年十一月才生了嫡长子,如今这皇曾孙才三个月大,所以难以脱身。登门的时候,已经是卓昭节生产后半个月了。双生子俱已经长开,虽然还不到最好玩的时候,但眉眼之间已经可以觑出传自父母的绝代风华。
——就冲着宁摇碧与卓昭节的子女这一点,任谁都要深信这一儿一女未来在容貌上的前途,决计是奔着丰神俊朗与国色天香的境界去的。
赵萼绿看得眼热,趁着没人时却与卓昭节提出结儿女亲家一事。卓昭节意外之余,却是不敢一口答应她,推说要回头与宁摇碧商议。
等赵萼绿走后,卓昭节命人叫了宁摇碧到屏风外,将赵萼绿的意思告诉了他,道:“你看这事儿怎么样呢?”
宁摇碧闻言,立刻道:“她家大郎如今才多大?哪里看得出来未来的性情与才干?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我也这么想,何况皇曾孙的婚事,赵姐姐哪儿做得了主?我看总是真定郡王说了算,怕是今儿个她一时兴起,回头也要后悔。不过话总是要回一句的,你说要怎么说?”卓昭节道。
宁摇碧道:“我去说就是——不想咱们女儿如今才半个月,就有这些人打起了她的主意,看来往后非得防上几手不可!”
卓昭节笑着道:“咦,怎么除了赵姐姐,还有旁的人提起来?”
“还能是谁?”宁摇碧道,“时五也插了一脚,前两日就和我说起来了,这小子如今成了婚还不安分,他家鸿奴耳濡目染的往后多半也是个十二三岁就往北里跑的主。也真亏他说得出来!”
卓昭节哎呀了一声道:“时五居然也想与咱们结亲?慕姐姐在这儿可是什么都没说。虽然鸿奴是极可爱的,不过孩子们都才这么点儿大,要说这婚姻之事实在太早了些。万一如今定了,将来他们性情不投,又是麻烦的事儿。总归还是等他们大了点,自己看过了再定的好。”
宁摇碧闻言却道:“这两家我一个都不中意,最好往后性情不投才好。唐四那边,往后多半就是储君,似圣人这样的君主,自古以来才这么一位。你别看唐四现在就守着赵萼绿一个,无非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皇后娘娘能叫圣人空置六宫,赵萼绿却什么都听着唐四的,将来唐四一登基,恐怕本朝空置了几十年的六宫就要热闹起来了——赵萼绿哪儿管得住唐四?而唐四的儿子又不一定会像圣人,若也是个三宫六院的主,咱们女儿就算做了皇后,也不过是一份富贵风光罢了。咱们家又不缺富贵,就是缺,我也不会拿女儿去换,所以这门婚事我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又说时五家的鸿奴,“有时五这么个父亲,就算鸿奴往后能够出淤泥而不染,但你看看时五的后院。慕三娘算得上是有手段有城府有魄力有心计的主儿了。饶是如此,后院里也是争奇斗艳,如今时五就鸿奴一个嫡长子,诸侍妾皆无所出,但慕三娘总归有疏忽的时候。何况那些个侍妾里头保不定有人能够瞒天过海,将来时五膝下嫡庶子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咱们家不图女婿有多少家业,但现下已经能够料到往后时家后院里的勾心斗角与乌烟瘴气了,所以时五一说二娘,我简直想揍他!这两夫妇,一个好色一个心狠手辣,谁家脑子坏了才会给女儿找这么个婆家——这小子明明知道我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居然还敢提!”
卓昭节听了不禁笑出了声,道:“二娘现下才半个月呢,你就这样替她算计着了?”
“这个自然。”宁摇碧认真道,“养不教,父之过。既然是我之子女,我当然要打小就替他们谋划好了,免得他们往后吃亏上当。赵萼绿与时五这会倒是提醒我了,不管怎么说,咱们这几家关系紧密,都是通家之好,往后总归是要时常来往的。等大郎与二娘懂事些,就该告诉他们这其中的道道。尤其是二娘,不拘唐小郎与鸿奴以后怎么样,先把坏话说了,让她先入为主,凭这两家怎么哄,也休想哄了二娘去!”
“……”卓昭节伏在隐囊上笑得肚子疼,“你这可也太坏了,唐小郎与鸿奴现下才多大,你就算计起了他们。”
宁摇碧一点也不羞愧道:“父债子还,谁叫他们的父母居心不良?觑着咱们女儿生得好,一个个的来打主意?”
两人说笑了一阵,宁摇碧再三叮嘱了不能答应任何结亲的要求,又说了几句情话,这才离去。
等他走了,方才苦苦忍耐的众人才笑出了声,冒姑直打跌道:“婢子从来没想到世子想得那么远。如今二娘子才比世子的手肘长多少?”
“可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卓昭节方才明目张胆的笑过了,如今把宁摇碧的话反复想一想,倒是若有所思,“二娘还小,这亲事确实不能定早了。”
冒姑笑着道:“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二娘子如今还没满月呢,世子与娘子这就操心上了。”
卓昭节回想自己一路过来,也不禁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真是自己做了父母才晓得这句话的分量呢!我想起来我才从江南回长安那会,父亲母亲当时还不知道为我多么的担心忧愁。”
这时候游氏正好夹脚进来,闻言就道:“你知道才好!我如今就盼着外孙女替我报仇,往后也不听你的,叫你尝一尝遇见个忤逆女儿的滋味!”
“好母亲,你怎么舍得?”卓昭节听了嫣然一笑,讨好的对转过屏风的游氏道,“女儿操起心来,到时候母亲岂不是跟着心疼?”
游氏道:“你想得美呢!如今你已经是宁家的人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替你操心!”
她这么说时,卓昭节眼尖,已经看到游氏身后嬷嬷端着的鸡汤,就笑道:“母亲不替我操心,嬷嬷端的鸡汤又是便宜谁来着?”
游氏被她提醒,哼道:“这是我自己喝的,我专门过来馋你不成吗?”
“自然自然。”卓昭节忙道,“但母亲这鸡汤实在香,我闻着想喝极了,母亲就赏我些罢?”
游氏板着脸,道:“看你这么可怜,那就给你喝罢。”
“多谢母亲大恩!”卓昭节识趣的附和。母女两个拿腔作势的闹腾了这么一会,都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涉及嫡长女,宁摇碧虽然每日都为登门道喜的人所纠缠,却还是坚持从百忙之中抽空命人送了信去给真定郡王,说明不赞成在两家孩子还这么小时定亲。其实本来就如卓昭节所料,真定郡王得知赵萼绿主动提出与宁摇碧结亲后,沉吟良久,并不赞同。
他私下与赵萼绿道:“这事你做的孟浪了。虽然九郎父子向来是站在了孤这边的,但如今父亲尚未登基,往后的事情都难说得很。你也知道父亲素来不喜我,就是孤与母亲也不能断定将来。你这会与雍城侯世子妇提结亲,没准让宁九以为咱们是想加紧把他绑过来——宁九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他本来就算孤这边的人了,然而若认为你这是故意压他,他必定怀恨在心的。”
郡王又道,“这也还罢了,你怎不想一想,宁家那小娘子,虽然如今还小,往后性情未可知。但她有这样一对父母——宁九骄横跋扈,卓七娘娇纵任性,俱是长辈千宠万爱出来的,往后这对双生子,不问可知也会是被当成了眼珠子看待,他们容貌传了父母,性情上十有八.九也会传了父母。不拘是宁九还是卓七娘,你说他们哪一个的性.子适合嫁进皇家?”
声音一低,“大郎未必性情全随了皇祖父的!卓七娘那样的性儿也就是嫁给了宁九,换一个人,就是阮云舒也未必能过到如今这样花团锦簇的地步,至少阮云舒是个守礼的君子,决计不可能像宁九这么不问青红皂白的纵着她!难道你想大郎将来处处纵着宁家小娘子,还是你想宁家小娘子成天回去与宁九、卓七娘哭诉她的委屈?”
赵萼绿向来最是夫唱妇随,闻言也急了:“我也是看宁家那小娘子眉眼生得极似父母,料想将来定然是个绝色美人,一时心动开了口,如今可怎么办?或者我明儿个再走一趟,与她说昨儿个是我冲动了?”
真定郡王叹了口气,道:“你已经开了口,这会再去说不成,那就是去打脸了。现下只能让宁九那边推了,只盼宁九也嫌弃皇家规矩多罢。不过我想他多半会回绝的,到底孩子们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