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军正式进攻。各山头的大炮齐齐向镇南关三座炮台发射。黄福廷率兵打前阵,陈炳昆领军押后。革命军与黄福廷的军队正面冲突。这支清军人数虽多,战斗力却不强,被革命军斩杀无数,黄福廷本人也受了重伤。
侯英廷领着廷字营,守在大小青山和马鞍山等处。他亲自监督发炮,炮声轰鸣不绝,但真正打中敌人的不多。敌方不时朝他们这边还击,却也没什么准头,倒是一炮击中离他们不远处的左辅山炮台,炸死了六十余名清兵。
第3天,更多的清军赶来援助。曾绍辉的部队抢占了镇南关山脚处的弄尧。
赖与鸣率三个营的士兵逼近关卡。侯英廷也离开了炮台,带廷字营和另两营清兵,会同赖与鸣、陈炳昆和曾绍辉的部队,共五千余人,兵分四路,包围镇南关炮台。侯英廷和陈炳昆的军队因路上遇到意外,到得晚了些,等他们到时,曾绍辉已和革命军干了一场,仍是清军吃亏。赖与鸣因太过关心另两位同僚的安危,一直按兵不动,好随时出发去接应他们,所以也无大损伤。
第4天,张鸣岐亲自来前线督战。赖与鸣率兵主动进攻。侯英廷也不甘落后,不过出了上次的匪党互通之事后,他担心巡抚大人安危,派精锐的廷字营全力守在张鸣岐身旁,而带走了原先负责守卫的清兵,和另两营兵一起,攻击关卡。
赖与鸣棋差一招,后悔自己怎么没先提出让他的鸣字营去守护张大人,但他看到侯英廷作战毫无章法,他手下的清兵损伤惨重,对敌方却没构成多大威胁时,他又心平气和了。
革命军在关内守了七个昼夜,孙中山和他许诺的武器均未出现,而清军像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冯乐召开会议,发现革命军的数量又退回至百余人。他们已经没有弹药发炮,子弹加起来,也只剩下两发。经集体表决,大家一致同意为革命保存薪火,暂且撤出镇南关。
当晚,革命军在夜色掩盖下,将镇北炮台的墙拆出一个缺口。百余人从缺口鱼贯而出,抄山背小路,往越南逃去。
凌晨,有巡逻的清兵发现镇南关内情形不对,赶来报告侯英廷。
侯英廷马上组织队伍朝镇南关进发。队伍还没走到关门前,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尚在关内的百姓们主动投降,交出关卡。
侯英廷点数了下这次清兵伤亡的人数——死者二百多,伤者无数。他将这数字翻了三倍,报给张鸣岐。
张鸣岐深信不疑,涕泪悲泣地转报给上面。
老佛爷怜惜众将士,凡参与这次夺关的将领均得到了奖励。
赖与鸣升任广西提督。侯英廷补了他原来的广西边防军务督办之职,并获封“捷勇巴鲁图”的称号。两人又都获得了大量武器装备,得以进一步扩充了手下军队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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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春龄随同盟会离开镇南关后,到了燕子山一带。他们暂时借宿民居,等待上头的命令。
黄明堂和何伍他们猜测,若越南那边的武器顺利过境,接下来,他们估计会去云南起事。
韦春龄到燕子山第三天,就觉得无聊了。她有点想念家人,不知真正的景煊现在做什么。
其他人也无聊。黄明堂他们一大早不知从哪儿弄来几只鸡在斗。
韦春龄在旁边看了会儿,正要回去接着睡觉,来了个面生的少年人,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韦景煊”的人。韦春龄走过去,说她就是。
少年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凑过去悄悄说:“韦少爷,我们侯统领也在这附近。他说还欠你一顿酒,想请你过去打猎喝酒。”
韦春龄好像吃了半年素食的人终于闻到了肉香,眼睛一下亮了,当即答应。
韦春龄和黄明堂一个人请假。黄明堂叮嘱她:“侯英廷这次没像他之前说的,直接倒戈我们。虽然他帮了我们不少忙,但他还是清廷的将领,你别说是你爹同意你来参加同盟会的。我们这边的事,你也尽量少告诉他。”
韦春龄说:“行了,我明白。”
韦春龄请完假,就兴高采烈地跟着少年人去见侯英廷。
侯英廷这次收复了镇南关,处理完后续事宜,在回驻地前,带廷字营自家将士开个小差,到燕子山中狩猎玩耍。
他见到韦春龄,异常高兴,忙让人给她配了打猎装备,带着她一起去山林中捕捉飞禽走兽。
韦春龄从没参加过大型狩猎。她初时听有人吹哨,大伙儿跑来跑去的,有些无所适从,侯英廷从旁指点了几下,她很快就学会了诀窍。
她和猎狗一样灵敏而善于观察,通常是猎狗们刚发现猎物,还未叫唤,她已经追了上去。
打猎也和打仗一样,根据不同的猎物特性和所在地形,有不同的捕猎方式。侯英廷似乎老于此道,在这里和在不久前的镇南关战场上判若两人。他指挥若定,一会儿令队伍长驱直入,一会儿令队伍四面铺开,一会儿让猎狗先行赶出猎物,一会儿孤身追逐挥臂射枪。韦春龄在边上看得目眩神驰,大为高兴。
不大会儿功夫,他们就收获了不少猎物,其中,包括一头百公斤重的野猪。
侯英廷让甘熊带着这头野猪先走,他和韦春龄骑马缓缓跟在后面。
侯英廷随口问了几句韦守中的近况。韦春龄边回答,边回头看仍在狩猎的众人,终于忍不住问说:“我们不打猎了吗?”
侯英廷笑说:“你忘了,我是请你来喝酒的。这儿有处温泉,听说不错,我们去那里吃肉喝酒,然后泡泡温泉。”
“那打猎呢?还打不打?”
“打,明天接着打。”
韦春龄听这样说,才放下心来。
不久,他们来到一处山崖边。崖上有一条石阶小道,蜿蜒伸入云霄。侯英廷的人守在小道入口,见到他们,忙上来迎接。
侯英廷先跳下马,将缰绳扔给来人,转身问韦春龄:“这山崖不高,但风景绝秀,我们别走石阶,直接攀岩爬上去,你意下如何?”
韦春龄心想:“他这是要考考我吗?”她初生之犊不畏虎,当即点头:“英廷哥哥想攀岩,小弟自当奉陪。”
侯英廷拍了下她的肩头:“你这孩子,真叫我喜欢。”
二人转到没有石阶的山崖处,这就爬了起来。
这带山坡上多竹林绿树,爬起来比想像中省力。快到山顶时,竹树减少,才要多借助岩石。
韦春龄见侯英廷始终比自己快一个半身体,突然好胜心起,看准几块落脚石,气聚丹田,几乎是直线上行,迅速超过了侯英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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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英廷抬头说:“这儿的石头滑,小心……”
他话还没说完,韦春龄脚下一个打滑,人颠倒坠落。
侯英廷忙伸出一臂去抓,韦春龄却甩出一根长绳,套牢了崖顶的一棵树,双手连抓,眨眼功夫,上了崖顶。
侯英廷也随即踏上崖顶,问说:“兄弟没事吧?”
韦春龄为争先差点出丑,自觉不好意思,冲侯英廷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侯英廷摸摸下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甘熊已经让人摆好桌椅,列上美酒和几样下酒小食,有凉拌猪耳朵、爆炒猪肝等。他自己在一旁烧烤处理过的野猪。
韦春龄尝了尝当地的蛇酒,不喜味道;改尝米酒,味道是好了,又嫌不够劲。侯英廷和她口味相同,最后两人仍是喝三花酒。
侯英廷先敬韦春龄一杯,谢她上次助他解围之事。他又说:“你那招是险中求胜。如果那次张鸣岐不信你,而信他三个下属,你准备怎样?”
韦春龄说:“那我只好把他绑了,交由你发落。”
侯英廷哈哈大笑。
他回想那天甘熊告诉他的经过情由,若有所思地看着韦春龄,冷不丁问她:“你放着家里好好的小少爷不做,跑来掺和同盟会的事做什么?大人也不管?”韦春龄说:“我是自己逃出来的,做什么都与我爹不相干。”侯英廷显然不信她的话,但也并不追问。
他们这时坐在山顶,四处无障壅,举目见山峦波影、翠叶摇风。韦春龄指着一只穿云而过的大鹰,说:“你看它,多么自由而强健。它若是一辈子待在人家里,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奴才,主人一唤,它就俯首听命。我自己,还有我听到、看到的大多数人,现在过的,就是家鹰的日子,不但自家人、满洲人奴役我们,连洋人也跑来争当我们的主子,对我们呼来喝去,尽情侮辱与剥削。同盟会指出了一条通向自由的道路,我愿意和他们一起走走看。”
侯英廷本来以为韦春龄是奉父命加入同盟会,以便韦守中在朝中失势时多一条后路,听她这番话后,不禁肃然起敬。他重新打量了一番韦春龄,心想:“想不到一个孩子,能有如此心向和志气,真叫人惭愧……唉,也许正是孩子,才能有如此心向和志气吧。”
韦春龄瞟了侯英廷一眼:“你又是为什么加入同盟会的?”
侯英廷说:“我是穷苦人出身,当大清的官,也是运势使然,并非出自本心。但君主制也好、民主制也好,大家目的不同,人心却是一样,所以我也许错了,争什么‘主义’,真正能握在手上的,才是你的一切。”
韦春龄对这话似懂非懂,但隐隐听出他对同盟会的不满。她想,确实如黄明堂所说,此人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侯英廷喝多了酒,便纵谈起当今局势,剖析清政府面临的内忧外患,以及可能的出路。韦春龄在上次韦守中举行的晚宴上,没怎么听他谈论,今次听到,觉得比她父亲和朱祖荫等人,另是一番视野。
侯英廷没正经念过书,但喜欢看书,记性又好,也积累了一肚皮知识。他不时引经据典,常常由一句话,扩展到古今中外,说的事时而可笑,时而可悲,时而可讽,时而可赞,活灵活现,令听者欲罢不能。韦春龄在书本上的功夫下得含糊,听他说话,如沐春风,忍不住眉飞色舞。
他们不知不觉间吃了几盘烤肉下去,侯英廷见甘熊也在旁边呆呆地听他说话,不由得好笑,叫他下去自己吃。
韦春龄看着甘熊走远,他高大的身体微微佝偻着,好像一头山洪过后发现自己家园全毁、妻离子散的狗熊,很有些可怜。韦春龄忍不住好奇,向侯英廷打听他是怎么将甘熊收罗到手下的。
侯英廷告诉她,甘熊原也是大盗江金山手下八大金刚之一。这八人中,领头的是一个叫王天蝠的。王天蝠本事高强,且擅长蛊术,其余七人对他既钦佩又畏惧。但这人有个缺点,便是好色。他对别的女人好色也罢了,偏偏看上了同是八大金刚之一、甘熊的妹妹甘小狸;看上也罢了,还把人家拐上了手;拐上手也罢了,偏对人始乱终弃。甘小狸受不了这屈辱,要杀王天蝠未遂,反被王天蝠妈妈王婆婆发现,先下手为强,下蛊把她杀了。王天蝠心里过意不去,主动去向甘熊道歉。甘熊本来不知道这事,一知道,哪还能罢休?他向王天蝠挑战,王天蝠功夫高过他,但一个因愧疚而留情,一个因愤怒而搏命,王天蝠竟被他打死。那位王婆婆知道后,又找上了甘熊。当时,八大金刚余下几人——焦家兄弟、张觉、程涛、胡弗,全都在场。王婆婆邀请他们前来看她替子报仇。她向他们声明,任何人不满,都可以向她动手。她心痛子亡,巴不得有个借口大开杀戒,拖别人陪葬。这些人如果联合起来,能不能打败王婆婆,已经无从得知,事实是他们因为太害怕她的蛊术,无一人肯出头,哪怕为甘熊说一句好话。王婆婆当着他们的面,把甘熊折磨得九死一生。她割了他的舌头,让他成了个无可挽回的哑巴。她又在他身上下了蛊,要他死得痛苦不堪。这时,碰巧侯英廷领军攻寨,江金山亲自来找他的金刚们。王婆婆忌惮江金山,也以为甘熊必死无疑,所以没和他打照面,就走了。江金山见到甘熊后,也以为他不中用了,扔下他,和余人一起去抵抗清军。后来侯英廷大获全胜,领兵进入寨中,发现甘熊,这才救了他一命。甘熊自愿立下誓言,从此在侯英廷身边,听他使唤。
韦春龄奇怪:“甘熊不是中了王婆婆的蛊吗?你会解蛊?”
侯英廷脸色一沉,他顿了顿,说:“我小时候无父无母,被我师父收养。师父是苗族长老,不但武艺高强,还精通各种苗家药学。我娶了他女儿,他把一身本领和药学知识都传了给我。”
韦春龄大吃一惊,随即有些受伤地说:“怎么你结过婚?那你上次……上次还来向我姐求婚。”
侯英廷苦笑说:“她已经死了。”
韦春龄抱歉地端起酒碗,遮住自己的脸。
两人喝光了甘熊带上山的所有酒,连初时遭他们嫌弃的蛇酒和米酒也涓滴不剩。韦春龄依旧吐字清晰,侯英廷也不过微微脸红。韦春龄使劲再找不出一滴酒了,才叹了口气,瘫倒在桌子上。
侯英廷说:“今天真是痛快,我很久没能遇到一个可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人了。兄弟,你若不嫌弃,咱们拜个把子如何?”韦春龄跳起来,这就跑去撮土为香。侯英廷呵呵笑着跟去。
两人其实都有点醉了,拜过把子后,侯英廷没能立即站起来,韦春龄甫一站起,就摔倒在他身上。
两人躺在地上笑了一阵,才你拉我扯地爬起来去洗温泉。
韦春龄小肚子略觉胀痛,她也没在意。她见侯英廷毫不避讳地脱光了走向温泉,心中一犹豫,想干脆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告诉他得了。
她这时觉得侯英廷极亲切可爱,仿佛可以和他分享任何秘密。
但一阵山风,吹散了她这个念头。她想:“他现在肯和你喝酒,和你说这些话,是因为他把你当他的兄弟,一旦发现你是个娘们,他肯定不会再这样对你。就算他还喜欢你,也不过把你当个暖床的。”显然她这段时间和某几个同盟会的朋友相交过密,盲人摸象,对男女关系,产生了些偏见。
韦春龄拉开衣服看了看自己。她今年十四岁,在同龄人中,发育较慢,至今胸部仍一平如洗,看着和男孩没什么不同。她看过自己后,满意地笑了笑。
“景煊,”侯英廷喊她,“你睡着了?”
韦春龄说:“来啦!”她脱得赤/条/条的,在腰间围了块浴巾,便去找侯英廷。
侯英廷所谓的温泉,不过山坳间一口直径不足一米的小池子,但容两个人,是不成问题。
韦春龄一下子溜进温泉,只露个头在外面。她见侯英廷毫无所觉,略略放心。
侯英廷两臂伸展,搭在温泉边石头上,双目闭起,哼唱着:“凤凰楼下对天泉,鹦鹉洲中匝管弦。旧识平阳佳丽地,今逢上巳盛明年……”
韦春龄定下心后,转头观察起侯英廷。她很羡慕侯英廷的肌骨,觉得比黄明堂他们的线条流畅,更为漂亮有力。她不禁捏了捏自己纤细的手臂。
侯英廷闭着眼笑说:“你不必羡慕,我十来岁的时候,也跟竹竿似的,只抽个,不长肉,过了二十五,体格才自然茁壮起来。兄弟,你是练家子,以后也定能和我一样。”
韦春龄苦笑,想她怎么可能和侯英廷一样,要是真的景煊,还有可能。不过那家伙要练成这样,多半会哭鼻子。
这时,韦春龄看到侯英廷饱满的右胸上有一个疤印,便伸手摸了摸,说:“这是我的□□出来的吧?真对不住。”
侯英廷忽然瑟缩了下,睁开眼,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奇怪。
韦春龄一愣:“怎么了?”
侯英廷摇摇头。刚才,韦春龄的手摸到他的时候,他心里起了一点异样的感觉。她的手停在他胸口上,好像放了块炭在那里燃烧,舒服,又不舒服。侯英廷觉得很是尴尬,他想:“我酒量不行了,没喝多少,就醉成这样。”
韦春龄又摸了会儿她一手造成的疤,才收回手。
侯英廷松了口气,很快却又奇怪地希望她再来摸摸自己。他看着韦春龄的脸,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说:“你姐姐,是不是自己有了意中人,所以派你出来打发掉其他求婚者?”
韦春龄摇头:“她没意中人,只是不想出嫁。”
“为什么?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
韦春龄心情瞬间低落了几分,她板着脸说:“她也像我一样,贪恋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侯英廷见她失落的样子,心里一抽,昏头昏脑,竟想过去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一亲。他的确抱住了她,但没亲。
韦春龄不明他为什么突然抱自己,和他湿漉漉地贴在一起,生怕露相,紧张得心脏噗通通乱跳,脸涨得通红。好在侯英廷很快放开了她。
二人间融洽的气氛,莫名古怪起来。
他们默默地又在温泉中泡了会儿。侯英廷没精打采地说他累了,先上去了。韦春龄看他穿好衣服,才飞奔上去自己换衣。
天色已晚,甘熊问当地人借了间屋子,让侯英廷和韦春龄共住一晚,他和余人在外露宿。
甘熊不知从哪儿又变出几瓶米酒来,和白天的口味不同。侯、韦二人喝酒共话,很快又恢复了刚才差点遗失的兄弟之情。
侯英廷酒后吐真言,向韦春龄透露,他的结发妻子,其实没死。他说:“兄弟,你是我兄弟,我们亲如一家,我对你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没死。她嫌我穷,师父死后不久,就跟一个法国军官私通,他们两个联合起来诬陷我偷了那军官的□□,清廷狗官怕事,也不弄清真相,就判了我死刑。我越狱出逃,一路逃到越南,才加入了刘将军的队伍。”
韦春龄想:“怪不得他参加黑旗军,帮越南人打法国侵略军,这也是‘运势使然’吧。”她觉得侯英廷很可怜,抱着他的头使劲拍打安慰了一番。
因为他们借的房间简陋,只有一张床,他们谁也不肯让对方打地铺,所以只好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
两人着枕即睡。侯英廷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一个人在山中狩猎,迷失了方向,突然听到水流声,循音而去,看到一个美人正在溪中洗澡。美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侯英廷失声惊呼:“景煊弟弟,怎么是你!”
那个人微笑不语,冲他招招手。
侯英廷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别过去,他可是你刚拜了把子的兄弟,你可千万别过去!”
但他还是走了过去,迫不及待地跳入水中,抱住那人,便颠鸾倒凤起来。
侯英廷早上醒来,没过一秒,就回想起了那个春梦。他稍稍动了动身体,马上察觉自己下面一片凉濡。他又是羞愧,又是懊恼,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他虽然很年轻的时候就被妻子抛弃,但这些年也没缺过女人,再饥渴难耐,也从没对同性产生过非分之想。一夕之间,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他忽然又想到:“他昨天和我同床,我别在梦中说出什么话来吧?这,这要叫他听到,起了疑心,叫我以后还拿什么脸去见他?甚至见他父亲?”
侯英廷猛地从床上坐起,幸好,韦春龄不在床上,也不在屋内。
侯英廷下床找鞋,一眼瞥到桌上似乎刻得有字。他走近一看,果然上面用尖锐的兵刃刻着:“哥哥,小弟有急事,先走一步”。
侯英廷做贼心虚,首先想到是韦春龄发现自己的龌龊心思,因此一走了之。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又想:“他自称‘小弟’,唤我为‘哥哥’,看来不是为那事生我的气。但他昨天一天悠闲,还惦记着今天要打猎。我们在这里,同盟会即使有了急事,也通知不到他,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急事’,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声,就偷偷走了呢?”
侯英廷在床边坐下,手撑着床沿,想韦春龄奇异的举动。他忽觉手下触感异常,抬起手来一看,掌心一片暗红。他仔细看床,发现床沿和床正中有两滩色泽暗淡的血迹。
侯英廷自己没受伤,疑惑血从哪里来。他又想起自己那个梦,想:“难道那不是梦?我真把景煊弟弟给办啦……”这一想法如五雷轰顶,把他瞬间炸了个通透。
甘熊准备了早饭,左等右等,不见侯、韦二人出来。他大着胆子去敲门。
门响三下,里面才传来侯英廷闷闷的声音:“进来。”
甘熊走进屋,一眼看见侯英廷坐在地板上。他一只脚上穿了鞋,另一只脚光着,整个人看起来垂头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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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甘熊没看到韦春龄,便打手势问主人他的客人在哪里。令他惊奇的是,侯英廷一看明白他的手势,便低吼了一声,将自己的脸埋入双掌之中,似乎一辈子都不打算再抬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