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如何挑起鹬蚌之争,然后脱身

霍华德在旅馆眯了会儿, 起来正换衣服,忽听到敲门声。他打开门,外面站了两个女人, 一个美丽妖娆, 一个白发苍苍。

霍华德不自觉地向年轻女人露出讨好的微笑:“下午好, 夫人。”

那人没听完他的话, 就伸手一推, 将他推进房中。白发老婆婆随即将门关上。

霍华德惊讶地看着她们,心里有点怀疑遇到盗匪了,又不相信是真的。那年轻女人很快打消了他的疑虑, 她说:“我是潘荪纳公使派去天津接你的苏菲,我们订的货, 还在吗?”

霍华德的眼睛瞪得更大, 他意识到不对了:“苏菲?你说你是苏菲?”

“不错。我本该去紫竹林码头接你, 但出了点意外,我没能在天津见到你……我们订的货, 还在吗?”

霍华德沉下脸:“你怎么证明你真是那个苏菲?”

“很简单,见到公使,他会亲口告诉你的。”

“好,我们这就去见他。”

“货呢?”

“等我确认了你的身份,我会将事情源源本本告诉你的。”

霍华德胡子也不刮了, 匆匆套了件外套, 就和苏菲一起下楼, 坐车去法国公使馆。

快到公使馆门口时, 车夫忽然勒住了缰绳。苏菲探头问怎么了, 车夫说前面有两个人在地上打架。

苏菲本来在气头上,一听更没好气, 她说:“绕过去!绕不过去,就直接踩过去!”

车夫犹豫了一下,尽量绕开打架的人走。苏菲透过窗户,看到旁边地上两个人还在扭打。其中一个是光头,被另一个掐住脖子。光头喊:“你这人讲不讲理?”另一个叫:“不管,我出钱让你解签,你的签不准,就该把钱退给我!”旁边看热闹的人起哄:“这和尚是骗子,让他还钱!让他还钱!”

苏菲脸色忽地一变,她转头对身旁婆婆说:“阿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那和尚。”

阿莺婆婆说:“在今天去天津的火车上,他坐我们身后。我们在车站被纠缠时,他也在附近晃。”

苏菲不再多说。阿莺婆婆等车转了个弯,打开车门,像鱼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车门在她身后自然关上。

霍华德看到这一幕,稀奇不已。

车很快到了公使馆。

霍华德和潘荪纳一碰头,真相自然大白。霍华德确定上了当,很是愤怒。但他又忍不住有点怀念在来京火车上度过的愉快时光。对他来说,这笔军火费事先已经到手,所以他的愤怒中,还是多少掺杂了些惋惜。

苏菲和潘荪纳可没有他这份笃定,犹其苏菲。她上次弄丢潘荪纳的宝贝项链,已经在公使心中地位受损;这次亲自出马接人,又被别人冒名顶替,劫走了价值不菲的武器,无论对于公使的信任,还是对于她自己的钱包,都是十分不利的。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阿莺婆婆顺利从那和尚身上找到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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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莺婆婆没让她失望,很快带回了重要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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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圆回到韦春龄的四合院时,喻培伦正好也到了。重圆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找到了放置武器的地方。喻培伦看着重圆,却看不明白他是否达成了目的。他问:“你把人引来了吗?”

重圆说:“不知道。”

“不知道?”

“我觉得,应该有人跟着我,但我实在没看到人。”

“那到底人是跟来了,还是没跟来?”

“唉,姑且当是跟来了吧。”

在这个“姑且”的前提下,喻培伦开始指挥弟兄们分批运走武器。天色已暗,过了晚饭时间,外面胡同中行人绝迹。喻培伦将箱子分成三批,前两批运走后好一会儿,他亲自押送第三批离开。

管家和厨娘已经收拾好东西走了。那木和韦景煊也不见了。宅内只剩重圆一人,忽地冷冷清清。

重圆拿出自带的佛经,没翻几页,喻培伦他们又回来了。

喻培伦说:“走不出去,清兵把胡同两头的路都封死了。”

重圆“啪”一声,合上了佛经。

如同喻培伦所说,奕劻带着一支百人清兵队伍,一来,就将韦春龄住宅通外面大街的胡同两头封锁了。他随即亲点五十人,由孔福领路,向四合院走去。

他们没走几步,便听到一声枪响,似乎从队伍的斜后方高处射来一颗子弹,一名清兵应枪声而倒。

清兵们忙举枪,向后方两边射了几颗子弹。

奕劻听到第一声枪响,便本能地缩进了周围清兵的壳中,等发射消停了,他想想不甘心,又冒出头来,冲斜后方射了两枪。

刚才朝他们射枪的地方毫无动静。

奕劻让几名清兵过去搜查。清兵们畏畏缩缩,你推我挤着向前。

还没等他们走出十步,这次是离他们近的胡同封锁点外,又传来一声枪响。

这时候,苏菲和阿莺婆婆带领的三十名法国兵,也已经来到这一胡同封锁点附近。枪声先惊动了马,继而惊吓了人。

法国人比中国人更珍惜生命,所以一发子弹,就让他们集体成了惊弓之鸟。

不过他们毕竟不是鸟。鸟没有武器,他们有。

骑马开路的法国兵在勒转马头逃出去两米远后,忽然转身发令。五十名法国人齐刷刷下马,列成了一个方阵,边开枪边朝胡同口走去。

清兵受到密集攻击,以为敌人从外攻来,也忙躲到建筑物后还击。

奕劻没料到敌人早有准备,且火力凶猛。他躲在一头看门的石狮子后,大声指挥:“开枪!开枪!别让他们攻进来!”

胡同另一边负责封锁的听到这边动静,派过来一人探听情况。

奕劻大怒:“敌人公开造反,你们还守在那老远做什么?过来,全过来支援我们!哎哟……”

法国兵见枪阵不能马上见效,干脆将带来的线膛炮推到前面,发了一炮。炮打歪了,没直接伤到人,但轰掉了谁家的墙角,碎石乱飞,有几粒擦破了奕劻的皮。

奕劻忽想,身后韦春龄的四合院里若还埋伏有贼党,那该怎么办?

他暗悔不该意气用事,亲自领兵过来抓匪。

一个清兵这时跑来说:“王爷,好像是外国人在打我们。”

“外国人也加入革命党了?”

“这个不知……”

说话间,又是一炮发来,打在奕劻躲的石狮子前方一米。奕劻大叫:“开枪!开枪攻过去!”

在这两方激烈交火的时候,喻培伦已带领弟兄们从另一边解封的胡同口出去,并将第三批箱子一一装上一辆小卡车。

喻培伦看着大伙儿都上了车,自己也要上车,却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站住!”

喻培伦一惊,未及转身,旁边又掠来一阵劲风,一只手抓着他的腰带,将他甩上了卡车,他听到重圆的声音在背后说:“快开车!”

喻培伦知道他没事,心里一喜,马上吩咐司机:“开车!”

他蹲在双门大开的卡车后车厢边缘,一回身,看到重圆并未上车,而是和一个白发老婆婆打在了一块儿。月色朦胧,他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觉得两团影子你来我往,迅若闪电。

重圆只交手几招,就知道自己和人家相差太远,他连拔枪的机会都找不到。三招之内,他必败无疑。他一咬牙,背对卡车离去的方向,硬接了阿莺婆婆一掌,身体借力,往卡车处摔去。

喻培伦见他飞过来,忙伸手抓住他后领,将他安全拉进车厢。

车子越开越快,阿莺婆婆知道追不上了,她像一只孤零零站在山巅的苍鹫,阴沉地看着他们离去。

喻培伦拍拍胸口,笑说:“哪儿来的怪老太婆?吓死……”重圆忽然张嘴,吐出一口血。喻培伦大惊失色。

重圆摇摇头,说:“是淤血,吐出来就松快了。厉害,厉害!”

清兵和法国兵交火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不久,就只剩下几丝微弱的响声,好像火星擦空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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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景煊看着车窗外黑漆漆的田野,想像了一下韦春龄的四合院胡同中会发生的事情,心思很快又转到身边沉睡的人上面。

那木微嘟着小嘴,睡得似乎无忧无虑。

韦景煊将王府的两个家丁打发回去了,又让小钩子和祝嬷嬷去上海找韦守中,告知家里人他和韦春龄的音信。现在只剩他和那木两个人。

他明白,他现在离开了王府,身边没有韦春龄,也没有小钩子和祝嬷嬷,再要扮女人,会很麻烦。他也没打算扮多久了。只是重新恢复男子身份,对他,好像是赤手空拳,走入一个陌生的竞技场。他一想到,就怔仲不安,愁绪万千。

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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