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在太玄峰脚下垂落,狄谦当先步出,凌冲紧随其后,方才他并未出力,全靠狄谦驾驭剑气,自学得贺百川御火之法,这几日揣摩之下,对离火殿一脉的道术已颇有所得,从狄谦剑气震荡之中分辨得出,这位师兄亦是以御火之法为根本道诀,并未修炼太玄六大真传剑诀,因此剑气中火性炽烈,如剑炉锤冶,功力深湛之极。
凌冲入门十八载,同辈的几位师兄倒是见得不多,叶向天深藏不露,赵乘风八面玲珑,任青气度沉潜,陈紫宗最是神秘,至于狄谦么,却是木讷老成,春花秋月,各有一番气度。面前是一座大湖,正是沙通栖身之地,想来狄谦也知沙通要随凌冲下山,故而将他带来此处。
就见湖边一株大树之下,一位少年显得十分局促,见二人落地,也不敢近前,正是狄泽。凌冲见狄谦欲言又止,便抢先说道:“狄师兄想来已教训过狄泽了?以下犯上之事,师弟可以既往不咎,此去东海坊市,事关他自家修行之道,我不便插手,要看他自家造化。至于其他,师兄大可放心便是!”
狄泽是狄家数十年来天赋最高的后人,有望冲击金丹,是以狄谦极为看中,不免骄纵了些,以至于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子。狄谦受了贺百川训斥,不敢不听,这几日已命狄成辞去铁矿管事之职,闭门思过。对狄泽也臭骂一顿,险些动手废了他的修为,狄泽这才后怕跪地求饶。
贺百川之意,将狄泽贬去东海坊市中厮混,若他能在红尘中磨炼道心,自有金丹凝结之日,彼时再召回山来,委以重任不迟,若他心胸狭窄,为了被贬之事耿耿于怀,难堪大用,便令其在坊市中终老。狄谦的本意,想请凌冲一路之上代为照料,以凌冲天赋之高,日后必是太玄剑派中实权人物,狄泽若能伏低就小,诚心认错,未必不能挽回,以后好处极多。
无奈狄谦拙于口舌,被凌冲瞧破了心思,先行表态,凌冲又不是乐善好施的大善人,相反出道以来心狠手毒,手中不知多少人命,一个狄泽还真不放在眼中,他若识趣,不妨提携一二,但若倔强不化,也不必多费心神。只十年成元婴的修行之事,就足够他伤脑筋的了。
狄谦欲言又止,末了只能无奈一声叹息,伸手一招,狄泽不情不愿走来,向二人见礼,叫了一声:“师叔!”凌冲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懒理他不情愿之态,蓦的纵声喝道:“沙兄何在?”其声浩浩荡荡,播于四方,倒把狄泽唬了一跳。
未几就见大湖深处一条长有数十丈的黑影缓缓游弋而来,左右一抖,雪狼翻飞,忽的化为一条昂藏大汉,一跃上岸,叫道:“怎么叫我等了恁多时日!”对狄谦与狄泽两个只若不见。
那汉子正是沙通,苦等了几日,早就焦躁不已,他在太玄剑派中只认得叶向天与凌冲两个,叶向天还是仇家,至于狄谦、赵乘风之辈,沙大爷何时沦落到要与一群金丹级数的货色虚与委蛇了?
狄泽见了沙通,更是噤若寒蝉,太玄剑派小一辈中早有传言,这座大湖中住了一位大妖,蛮不讲理,时常吞吃四周生灵,将本是一座鸟语花香的澄澈宝湖硬生生吃成了绝地,见这大妖居然化形成人,十分忌惮,悄悄向狄谦靠了几步。
凌冲笑问:“沙兄的细软可收拾好了?”沙通道:“有个屁的细软,这破湖连个像样的血食都没有,老子要再呆些年,还不如直接去楞伽寺出家来的痛快!快走快走!”连连催促。
凌冲一指狄泽道:“这位狄师侄要去东海坊市,接管本门外物,要随我等同行。我要参悟些神通,一路之上倒要劳烦沙兄出力了。”沙通皱眉道:“怎的还多了个拖油瓶?”瞧了狄泽一眼,嗤笑道:“这小子胆气不壮,怕是……”凌冲皱眉道:“沙兄莫要多嘴。”向狄谦道:“狄师兄,就此别过!”沙通哼了一声,也不理狄谦,将肩头一摇,一道大水飞起,裹住三人,只破云霄而去。只剩下狄谦连连苦笑不已。
凌冲阴神夺舍祁飞肉身,与申虚一道前往九幽黄泉门总坛。九幽黄泉门总坛位于九层冥土之底,申虚面色晦暗,此次出门实在出师不利,非但自家元婴化身被斩掉一臂,元气大伤,连门中长老赐下的万鬼化神幡也被毁去,回去还不知如何交代,垂头丧气,被凌冲赶上,眼前一亮,暗忖:“此人倒是个可造之材,原本我要将他援引到严亢门下,修炼道法,但我如今犯事,非得立些功劳,不足以脱身,何不将他引入那位前辈门下?正好那人前一个弟子刚死几年,正愁无人接替,要是瞧中了他,也算他一番造化!”
心中打着不甚良善的主意,面上却笑颜如花,笑道:“祁飞你来的正好!快随我回总坛,引你拜师!”凌冲见他一改颓废之色,显得雀跃异常,暗暗提防。魔道之辈可不是善男信女,笑里藏刀,无事献殷勤,必无好事。
冥狱之间有条条阴河相连,昔日凌冲要去往那一层冥土,只能经由冥河而去,就算晦明童子也不能无视各层冥狱之间的禁锢,随意挪移空间。而且冥狱之地越深一层,内中栖息的鬼物便越强大,到了五六层之下,不乏有玄阴级数的鬼祖盘踞,甚至传闻之中,九层冥狱中尚有境界超脱于玄阴之上的鬼祖存身。
凌冲阳神之身来此磨炼剑术真气,忌惮鬼物厉害,也不曾深入三层之下。以申虚元婴真君的修为,绝不能任意往来九层冥狱,果然就见他取出一面玉符,其上满绘神鬼之形,獠牙毕露,口如血盆,令人一见生寒,他道:“此是掌教所赐‘万鬼渡阴符’,万鬼辟易,能任意往来九层冥狱,只可惜此符门中也只有三面,用过一次便须回缴,你到我身边来,且调匀真气,莫要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