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远东刚停好车，冉默的电话来了。
“喂？”霍远东熄了火打开车门，“我刚到家。”
“我不管，我要你现在就回来。”冉默躺在床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按着肚子，“我肚子痛！”
“默默，你别给添乱了行不？”霍远东边说边下车，“家庭聚会我肯定是要在场的……喂？喂？”
得，那边已经挂了。霍远东皱着眉“嘭”的一声关上车门，骂了一句：“该死！”
“谁该死呢？”周进双手插着裤兜似笑非笑的站在大门口，朝着霍远东踢了一颗小石子，“说谁该死呢？”
霍远东伸出推开作秀的人，自顾自走进大宅：“谁撞上来谁该死。”
“哎，等等。”周进快步赶上霍远东，两人擦前而过的时候俯在人耳朵里嘟哝了一句，“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今儿个可是三堂会审。”
霍远东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前面得意洋洋扭着腰走路的周进骂了一句：“该死！”
开饭的时候，裤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霍远东掏出来一看是冉默，正犹豫着是不是出去接小腿被踢了一脚。霍远东黑着脸看过去，周进朝着他努努嘴。
“东子啊，现在公司还这么忙啊？”霍老爷子喝了一口汤，笑眯眯的看着霍远东。
“不忙。”霍远东直接关了手机。
“来，儿子多喝点汤。”
霍远东接过霍妈妈手里的碗，一大家子都聊开了。
“大嫂啊，东子可真是好。哪像我们家周进整天不给我干正事。”
“妈，你说什么呢？”周进斜着眼看了一眼正喝汤的人，“做大姨偏心成这样可不行啊，到底谁是您亲儿子。”
“进子，谈女朋友了没？”霍瑾夕站起来坐到周进的旁边，“东子啊，你也不小了要给进子做榜样，啥时候带回来啊？”
“姐，您干啥呀，我慎得慌。”周进作势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夸张的动作惹的在场的哈哈大笑。霍远东看了一圈，原来在这里等他。
“儿子啊，妈妈不要求别的。就是啊人得好，得配得上咱们家。”霍妈妈夹了一筷子菜。
“妈，我自己的事我知道。”霍远东拉开椅子想要离席。
“东子坐下。”霍妈妈拉着霍远东，“你在外面怎么闹妈不管，可是带上门的必须是门当户对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脸丢不起。”
“妈！”霍远东“腾”的一下站起来冷着脸，“我有分寸！我先走了，公司还有事。”
“儿子，儿子……”
“妈，随他去吧。”霍瑾夕看着门外，“掀不起什么浪……爷爷，来，咱吃饭。”
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黑的有点沉，霍远东站在楼下抬头看着。头顶的黑幕像是支撑不住往下坍塌的高楼，朝着他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他试着伸出双手想要撑住那片黑沉沉的天，那一寸寸加大的重量压得他全身的骨骼“吱呀”作响，晃的他的眼睛像是充血似的瞳孔涨的生疼。整个人就跟掉进一口深井，自己看着自己不断的往下沉，一开始还能看见个轮廓，渐渐的只剩一个光点，最后连这个光点也慢慢的模糊。
霍远东觉得冉默在家为他开的那盏灯就跟那光点一样，每次他开门回家的时候那种压在心里不知道是不是难受的感觉甚至比现在看着黑沉黑沉的天还要强烈，那么说不清的感觉，让他没办法随意的一脚就踏进屋里去，只能站在门外等着门里的人喊他，好像这样他踏足的就不是什么一栽进去就出不来的地方。
霍远东站在门外看着里面亮堂堂的一片，垂在两边紧握着拳的双手打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他抬眼望着客厅里的那盏吊灯，每一转眼就在空中划出一道亮弧，晃晃悠悠的照点影子。他像是临上场的士兵，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步步走进卧室。
看着倒在地上的冉默霍远东有点迷惑，搞不懂在上面的是真的那个还是只是自己想出来的，刚才还气势十足要求自己出现的人现在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他忽然欣慰的有点想笑，就像是被逼着上战场的士兵突然接到命令这场战因为对方的鸣金收兵歇菜了，这样安静的冉默就像两人初识时候一样不说话就像空气似的待着，他有点想念。
霍远**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老了，老的开始承受不住这样年轻的生命每天跟着太阳一起欢腾着的升起降落，永远都像水一样奔腾不休即使这水表面上看着波光粼粼逡巡不动其实几米以下的地方早就张扬着不肯安生的蓬勃劲儿。冉默，永远都是那么热情的扎眼，即使这热情是冷的。
他走过去蹲下身推了推冉默，冷的。指尖碰到的地方黏黏的冷冰冰一片，霍远东一下抱起冉默，喊声慌乱：“默默，默默？”
……
冉默很久都不觉得疼了。她第一次疼的害怕是在妈妈走的那个晚上，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看不见的风从看不见的缝隙里四面八方的吹过来，明明躺在床上整个人还是被吹得七晕八素，就像小时候在海边沙滩上堆的城堡，随时都有可能一下子全散了。
这天晚上，她疼的害怕，这种害怕的难受比妈妈走的那天晚上还要强烈，让她没办法就这么一个人在继续忍着了。冉默不停的打电话，最后按键的手指就像是僵硬了动都动不了，她就这么疼的滚到床下，拼命的想要哭又没有眼泪，好像身体里的水都变成了汗，一层层围着她，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她听到有人在说话，睁不开的眼睛朦朦胧胧的看到一个人影。她看不清，所以她伸手想要去抓住。她觉得那个人影像是一束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光芒，凝结沉淀成一个人形，让她无法捕捉的被世人所震惊的只属于飘渺幻象的影子。人影越走越远，冉默努力的睁开双眼，睁大眼睛，大的眼球在一秒就会突然爆破，终于她看清了那个人影，短短的头发，带着血丝的眼睛还有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子，那人欣喜的望着她，轻轻的声音羽毛似的挠着她的耳朵，
“默默，默默……默默，你终于醒了！”
冉默住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院，原本盲肠手术半个月就可以出院由于霍远东的坚持整整延长到了一个月。对医院天生就抵触的冉默怨念很大，霍远东怕她一个人住的太孤单，只要自己不在就叫周进来陪。
“默默，你这小身板够折腾的啊。”周进拿着水果刀坐在窗户边削苹果，他被剥夺了在冉默床边的权利。有一次周进坐在冉默病床边也拿着一个苹果削来着，结果那刀差点就插在了冉默挂点滴的手上，看的霍远东黑着一张脸一把就把周进拽进了窗户边放着的一个沙发上，整整一天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还不准他靠近冉默的病床。
“嗯，我就折腾了。”冉默拿起旁边剥好的桔子吃进嘴里。
周进拿着刀的手滑了一下，心有余悸的接话：“默默，不带这样吓人的……对了，默默，你要毕业了吧？”
“嗯。”冉默翻了一页手上的杂志，“论文已经答辩过了。”
“这么快。”周进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冉默，“那你怎么打算的，是工作还是继续读书？我觉得你还是继续读书好。”
“学校的研究生保送名额有我一个。”冉默咬了一口苹果，不甜，扔还给周进。
周进条件反射的接住苹果，神情有点激动：“默默！你这么牛啊！”
冉默扭头躲周进伸过来的爪子，周进煞有介事的继续进攻，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霍远东开门进来就看到周进整个人都扑在冉默的身上，变着法的想要摸冉默的头，躺在床上的人憋着气红着脸不让。
“干什么呢？”霍远东笑着走过去拉起周进。
“带走！带走！你快把他带走，整一个疯子。”像是周进污染了她跟前的空气，冉默嫌恶的伸手在空中挥了挥。
“不带这样的，正牌一来我这备胎就没地搁了啊……”周进一脸受委屈小媳妇模样整个人扑进旁边的沙发上，看着霍远东坐在床边侧面抱着冉默，低声细语的说话。
“乖，不要和他闹。”霍远东抓着冉默挂点滴的手抬头看了一眼盐水袋里的量，“挂完这个我们就出院回家。”
冉默有点惊讶，看着霍远东：“真的？今天就能出院！”
霍远东笑着点了点头，他的默默卖萌的样子真可爱。
冉默“呼啦”一声给了霍远东一个熊抱，还响亮的给了一吻。霍远东哭笑不得的拉着冉默的手叫着：“手，注意着点。”
旁边看着的周进有点羡慕，什么时候他和可以找个人这样整一出？